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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品] 十架恩仇未了情 -修訂版 ver. 15.4

回復 #92 Nomad 的帖子

麥高答道:「算來該是中國的戰國時代,張儀鼓其如簧之舌時,亞歷山大英年早逝。否則,他鋒芒再向東一指,統一六國那裡輪得到秦皇政?」沙文低頭默然,半晌才道:「咱們中國常誇什麼『千秋功業』,今聽君一席話,始知自愧不如。但比起一賜樂業人的自吹自擂,卻常藏頭露尾,中國還不算太差勁。」眾羅馬人奇怪他何出此言,沙文哈哈笑道:「我聽麥兄說起三百斯巴達軍人死戰之事,想起景教經中也有一個三百兵戰勝米甸軍之事。基甸將三百名一賜樂業軍分成三隊,每隊一百人,夜襲米甸軍營,吩咐他們要在營地的『四圍』吹號吶喊,本來這計也可媲美咱們的「四面楚歌」,但三隊人怎樣在人家營地的『四圍』啊?該分成四隊,每隊七十五人才對!除非米甸軍佈了一個三角形的營地,但經文明說米甸人在平原安營,我好歹也是個帶兵的,實在想不透為何會在平原安一個三角形的營地,不知亞歷山大大帝會不會這樣安營?」(注57)

眾人聞言,當場笑彎了肚子,沙文給他們述說新譯的一部份【士師記】,安冬厘不愧是軍人世家:「以夜戰來說,將火把藏在瓶中根本是行不通的,倘若瓶子不透風,就生不了火,若透風,就會有煙出來,煙又會被火光照亮,十里之外就被哨兵看見啦,怎麼偷襲啊?不信你可以試試。這些經文,不過是未打過仗的書生的紙上談兵罷了。」大夥又再笑了好一會才續道:「其實若然他們要吹噓真主阿羅訶戰無不勝,有種就派三十人去算了,派三百人這麼多幹啥?」

眾人又笑了一陣,沙文續道:「一賜樂業人吹牛吹得過了頭,另外兩隊人可以看見基甸在幹什麼,這營地能有多大?米甸軍怎會『多如蝗蟲、海沙』?倘若米甸大軍多如蝗蟲、海沙,怎可能只須三隊人圍營?反之就說明其實米甸軍並非很多。但姑且不論多少;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不知凡幾,敵我人數記載可是有史可考的,如彭城之役,三萬對五十六萬;咱們太宗皇帝的虎牢之戰,三千對十餘萬,可不是如士師記一般『多如蝗蟲海沙』就能蒙混過關,若我軍中探子這樣回報敵軍人數,不被我當場砍了腦袋才怪。不過,一賜樂業人自己拿來緬懷一下昔日豪情壯志,外人倒也不便說什麼,但景教拿這樣含糊的記載來吹噓,又要人信,那就笑掉大牙。米甸軍又非第一次出來打仗,這些夜襲營寨之事古已有之,屢見不鮮,難道他們的哨崗是瞎子?由末將帶兵也可殺他個措手不及啦,又何勞無所不能的阿羅訶真主權充軍師?撇開這些糊里糊塗的記述不談,用火把不如以火箭射向米甸營,你一亮出火把暴露自己方位,就即被亂刀砍死啦,還可以寫出此等婆媽經文?」

麥高笑道:「這些一賜樂業人法螺吹得嘟嘟響,實則見識極為有限,他們的功業充其量只在迦南攻佔一些小城邦,其全盛時亦不過是丁方的一隅之地而已,可憐打個小勝仗就因為聽從真主聖旨,落荒而逃就是活該如此,哈哈,世間勝仗難道還少了?」沙文忍著笑:「我聽景教的法王說過,那一隅之地已易名為『巴勒斯坦』,此名就是從一賜樂業人以前的死敵 – 非利士而來的,這個名字還是你們大秦國改的,可真陰損啊。」

麥高道:「說起咱們大秦國,自亞歷山大駕崩,其帝國終為羅馬所滅……」沙文道:「但你們大秦怎會有能耐稱霸一方呢?據景教經書所載,羅馬兵是很笨的。」眾羅馬人聞言起哄,沙文道:「這不是我說的,在新約景教經中記著,有一次,你們坐船去義大利,中途遇風高浪急,船夫欲偷小艇逃命,你們居然乾脆一刀割繩,丟了小艇了事。」麥高怒道:「派人守住小艇,不就行了?咱們羅馬那有這般笨的軍人,因噎廢食?(注58)沙將軍,我們知道你是信奉景教的,若非你說到景教經對羅馬軍人多所非議,我亦不便多說,但這景教的經書,景教的經書………..」沙文陰側側的獰笑:「景教的經書怎地了?」但麥高愈想愈氣,終於把心一橫,朗聲說道:「景教經書,怪力亂神、倒行逆施、朝令夕改、指鹿為馬、狐假虎威、向壁虛造、杞人憂天、非愚則誣、獨夫民賊、故弄玄虛、顛三倒四、殘民以逞、不共戴天、子虛烏有、敝帚自珍、不足為信。」沙文見說得興起,接口道:「時日曷喪、煩言碎辭、管窺蠡測、北轅適楚、戴盆望天、避坑落井、不辨菽麥、博士買驢。」安冬厘突然想起:「喲,沙將軍你….你不是信景教的嗎?怎麼跟我們一起罵景教來著?」

「千人諾諾,一士諤諤。」沙文道:「今日與各位志向相投,我也不好再隱瞞,我投身景教,乃是權宜之計。」於是將前因後果數說一番,跟師妹一別經年,查探消息又難有寸進,說到傷心處,竟失聲痛哭。眾羅馬人聞之者動容,安慰他:「怪不得,怪不得,我等百思不解,以沙將軍如此人才,怎會是信景教的呢?原來你是裝的。將軍放心,咱們受過大恩,誓隨左右助你。」沙文這才收淚。

麥高續說大秦帝國霸業:「有霸主凱撒,也就是上次與沙將軍初見面時所說景教經書裡面的該撒,歷任羅馬皇帝的帝號,稱霸歐洲,固一世之雄也。著有【高盧戰記】,我聽祖父說,此書以戰事紀實,彪炳千古,文兼武備,筆掃千軍,秉要執本…..」沙文聽到西域兵學,眼前一亮,急道:「本將要的大秦寳物,就是這個!」麥高道:「唉,但可惜此書並沒有傳來中國。」沙文甚感失望,再問道:「那西域還有什麼兵書,比之中國兵書如何?」

麥高道:「聽祖父說,有釋諾勳師從希臘大儒蘇格勒底,著有《長征記》;有韋格烏斯著《羅馬軍制》。可惜我只聞其名,無緣一讀。但祖父曾言及,聽過最先入中國的羅馬軍士傳言,中國的兵書是為用兵之道,少有教習陣形、兵種配合、佈防,偏重心法,並非人人看得懂,可以說,大將軍看了有用,校尉看了,即使懂也用不著。而西域兵書是為用兵之術,中人之資亦可因之效用。」沙文想了好一陣:「可惜不能一睹,那你們祖上傳下來有何陣形、兵種?」麥高道:「我們自幼訓練各種大秦軍陣法,其中佼佼者是『夾門魚鱗陣』,聽先祖說此陣在西域所向披靡,但在征安息一役及跟漢軍交戰均失利,聽說是被騎兵衝散,箇中因由,試陣時將軍自會明瞭。」沙文道:「大秦國武功鼎盛,陣法一時失利未必便可斷言,待咱們試練一下,說不定其中有些奧妙。各位欲得朝廷重用,必得將祖宗老本拿出來吃吃,本將亦須獻些可用之材,以便早日回京,接近景教。若非如此,守劍門關不知守到何年何月,臨淵羨魚,不如結網,如何操練、試陣,你們早作安排吧。」眾人點頭稱是,繪製陣法須用之長可及身方盾形制,史諦勳等亦幫忙合力打造。

(注57)士師記7章
(注58)使徒行傳27: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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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趁打造盾牌少說也得幾天,趁機了解一下當年安息軍與羅馬軍戰况,向麥高等人請教,麥高卻給他引見一個小伙子:「這位盧密兄弟平日最用心聽祖父說故土事 跡,由他向將軍禀報當年戰况,最好不過。」晚上,眾人在大廳之內聚首,史諦勳等人午間到城中採購製盾牌物料時順道買了幾罈美酒,眾人促膝夜談。

麥高給沙文引見的是個幹練英挺的少年,沙文以禮相見,邊飲邊談,盧密道:「跟中土的諸侯分封不同,羅馬那時稱『共和國』,以執政官聯同元老院及部族議會治國,當時有凱撒、龐貝、卡拉蘇三位執政官。領兵攻打安息的是平定斯巴達克奴隸起義的卡拉蘇(注59),大概他是見凱撒在高盧戰功彪炳,不攪些事端出來,難與跟凱撒分庭抗禮。卡拉蘇靠經營礦產、地產成羅馬首富,以前凱撒債台高築,還是卡拉蘇接濟他呢,就像沙將軍接濟我們一般。」

沙文哈哈一笑:「沙將軍可不是長安首富,不過朋友有通財之義而已,此事再也休提!」盧密微一躬身稱謝,續道:「就在凱撒橫渡英吉利海,西進英倫三島….」 史諦勳問:「柏兄弟等一等,這些英吉利海、英倫三島是啥地方啊?」盧密盧密搔頭道:「史兄見諒,祖父如此說,我就如實告訴大家,我也沒能到此一遊,我猜想大概是,若然咱們要到日本島,也要渡東海吧?那一年就是凱撒在高盧連戰皆捷,渡海西征,卡拉蘇便欲争功東進,領四萬五千兵攻打扼守歐亞二洲咽喉要地的安息,當時希臘、羅馬稱安息為帕提亞王國。(注60),【漢書】稱之『番兜』,【後漢書】稱之『和櫝』。

兩軍相遇之處在伽雷,亦即景教舊約中的哈蘭,一賜樂業人之祖艾伯罕的故居。在卡拉蘇大軍出發的二百多年前,亞歷山大亦與波斯軍在此接戰,雙方以方陣對疊,大概這事卡拉蘇是知道的,那是跟希臘地區戰法差不多的戰事,以羅馬步兵團的實力,在歐陸確然未逢敵手。但卡拉蘇並不知道,這時取代波斯帝國的帕提亞王朝,是游牧民族,就像從戰國時代起,歷秦而至漢初,中國騎兵遜於匈奴,便只好不斷將公主外嫁匈奴單于求和一樣;卡拉蘇所遇到的,也是他生平未見、來如電、去如風,以騎兵為主力的軍隊。祖父說,高祖們畢生難忘首遇柏提亞騎兵的『回馬箭』。(注61)騎兵疾馳而至,並不接戰,我軍以為他們怕我們的標槍退卻,誰知他們轉身回馬時竟能開弓射箭,所謂『弓馬嫻熟』,此等馬背上的功夫,我們是連想也沒有想過的。羅馬騎兵穿輕鎖甲,配盾牌,一枝標槍和劍,不懂馬上射箭之術,標槍射程約六十尺,遠不及弓箭,標槍出手後便只剩配劍迎敵,箭卻可連珠而發,我們首先在兵器上吃了大虧。

而帕提亞軍幾乎全是騎兵,我們見到的,除了輕裝的馬弓騎兵外,還有另一種重甲騎兵,衝陣時有千鈞之勢,配標槍、長劍或鐵錘、狼牙棒之類短兵,胸甲為一整塊的板甲,以鱗片甲或鎖子甲蓋手足,連坐騎也有鎧甲,長及馬膝。初時我們還不知其厲害,見到他們在萬里黃沙之中全身密封,一定熱得如烤爐一般,不能久戰,便戲稱他們為『烤爐兵』。

在兵器方面,我們的弓箭原來亦遠為落後。我們的弓手用的是直木弓,不用時並不上弦,在應變方面已輸一籌;波斯軍用的是反曲弓,近距發射能穿透木盾鱗甲,而帕提亞軍以弓箭和騎兵的配合,殺得我們遍野哀鴻;我們的盾牌長四尺,寬二尺餘,以木製成,表面套皮革,用以抵擋遠程而來的箭矢,本是綽綽有餘,但弓馬手疾馳而至,能在近距離發箭而又馬上退卻,我們的標槍無用武之地,他們的箭卻能穿透重盾,將我們拿盾的手都釘在盾牌上了。(注62)

前排士兵有損,重甲騎兵便排成密集隊形衝擊我陣,一輪衝殺,將陣形衝散,陣形一散,更遭亂箭透入,我們雖訓練有素,能迅速重組陣形,但待得我們合攏重組,他們又退出百尺之外;如此去而復來,我們一籌莫展。羅馬軍最擅近身搏鬥,行軍時以魚鱗陣抵擋弓矢,迫近敵軍,士兵除盾外配一槍一劍、待行進至距敵六十尺,標槍出手,無堅不摧,此時便分隊短兵相接,以盾及短劍格鬥。但我們行進,他們就走避,騎兵這種來去如風似電的戰法,卻將我們的步兵團牢牢釘死在陣上了,只有挨打的份兒。說釘死,真的是釘死,失去魚鱗陣保護的士兵,雙腳都被箭射透,釘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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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9)Marcus Licinius Crassus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cus_Licinius_Crassus

(注60) Parth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Parthia

(注61)安息回馬箭Parthian Shot http://en.wikipedia.org/wiki/Parthian_shot

(注62)希臘羅馬弓跟波斯弓的比較,前者稱為「長弓」,後者稱「彎弓」,又名「複合彎弓」Composite Recurve Bow
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 ... ts/secondary/SMIGRA*/Arcus2.html
長弓http://en.wikipedia.org/wiki/Longbow
反曲弓 http://en.wikipedia.org/wiki/Recurve_bow

戰史參考資料
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 ... tarch/Lives/Crassus*.html#23
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E/Roman/Texts/Cassius_Dio/40*.html#21
http://www.unrv.com/fall-republic/battle-of-carrhae.php
http://www.caama.ca/carrhae.html
http://www.silk-road.com/artl/carrhae.shtml
http://penelope.uchicago.edu/~gr ... trivia/carrhae.html
http://en.wikipedia.org/wiki/Battle_of_Carrhae

古戰場圖片
http://www.livius.org/a/battlefields/carrhae/carrha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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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卡拉蘇連同士兵萬人被俘,傳說帕提亞人將卡拉蘇以黃金灌口將他處死,亦算不枉他『羅馬首富』這稱號了。」盧密慘然笑了一聲,眾羅馬人想到先祖一世英名,遭此惨敗,個個低頭不語。

「這萬名俘虜,就是你們的祖先了?」沙文問道。盧密點點頭:「之後,他們輾轉到了匈奴手中,成為郅至單于麾下一支部隊,十七年後,遇上了征伐匈奴的大漢軍隊,魚鱗陣再遇挫敗。」「陳湯也是用馬弓手鎮住你們嗎?」沙文又問。這次,盧密卻搖頭:「漢軍只用輕騎兵就衝破我們了。本來,在伽雷一役,帕提亞重甲騎兵衝陣時,如果我們能抓住他,亦可輕易將之扯下馬來。但遇見大漢軍隊,當時不知為什麼,不能故技重施;歸順大漢之後才曉得,原來漢朝騎兵有件騎術至寳。」

史諦勳忍不住道:「啊!重甲騎兵會被你們輕易拉下馬?難道那時他們沒有馬鐙的?」(注63) 盧密道:「豈止那時,我問過西域客商,歐洲還是近年才有的。」史諦勳道:「怪不得你們這麼少騎兵。」盧密道:「對,沒有馬鐙,騎兵根本不能作為衝陣的主力軍;我們在伽雷之敗,其實是敗在馬弓手之下,並非敗於重甲騎兵,若非馬弓手重創魚鱗陣的頭幾排士兵,重甲兵殺進人堆之中也討不了好去,幾個人合力將他拖下馬並不難,這些傢伙一落地便站也站不穩,那能衝散我們的陣形?

在歸順大漢後,先祖亦曾好奇打聽過馬鐙這寳貝兒是誰弄出來的,卻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就像輪子一樣,恐怕永世也弄不清創製人是那位高人了。但我查看史冊,似是西漢初年已有了,否則,驃騎霍將軍如何能孤軍挺進居延海,穿小月氏,抵祁連山,殲匈奴四萬騎?又與大將軍衞青分道聯袂,漠北會戰,以逸待勞的匈奴鐵騎竟自不敵千里而來的衞青軍,大單于折兵兩萬,突圍而走,結果漢家兒郎『涉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東路霍去病則大破左賢王,自此匈奴再不敢南下牧馬?

匈奴自幼習馬術,論馬背上的功夫,漢軍無論怎樣都非其敵手,其中必有一項致勝關竅,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兩個馬鐙可解。所以,漢軍有了馬鐙著力,騎在馬背上穩如泰山,雙手揮灑自如,步兵便應付不了;再加以眾寡懸殊,故我們為漢軍所俘。喜幸漢軍乃仁義之師,非但沒有難為我們,得悉我們是歸家無路,不得已才服膺於匈奴,上奏大漢天子,設縣收留我們,永感大德。」

史諦勳道:「那你們歸順大漢後便甘心務農,不思歸鄉了?」麥高等人同聲歎氣:「昊天罔極,大漢等同我們父母之邦,世受皇恩,我們本應力保漢家天下,豈料後來漢室氣數已盡,曹賊挾天子而令諸侯,天下三分,便有部份族人思歸,但初入漢境時身無長物,那來盤川回鄉?於是便有多人圖個建功立業,希望得朝廷封賞,讓願意永在大漢落地生根的族人得以安身立命,想回故土的族人亦有盤川上路。於是,我們便投在馬超將軍麾下。」

史諦勳驚呼:「啊!原來,…. 馬超將軍的西凉胡兵,就是你們羅馬人!(注64)」安冬厘點頭:「王莽篡漢,大改縣郡名,驪靬易名為羯、羯胡、羯虜,又因驪靬一帶有沼澤名盧水,又有人叫我們作『盧水胡』、秦胡,其實都是我們。」史諦勳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馬超有一支西涼步兵不習弓馬而擅脫手標槍,以巨盾作戰,原來就是你們!曹操也曾栽在你們手中呀!」安冬厘道:「當年之勇,還提之作甚?史副將見笑了。」史諦勳又問:「你們頗有建功,驃騎馬將軍應大大賞賜你們罷?」安冬厘道:「我們的確得了些封賞,憑此經營了兩代,薄有資財,那些意欲回鄉的族人動身之際,西域卻有變故,眾人都打消了回鄉的念頭。」史諦勳奇道:「什麼變故,使你們連家也不想回了?」

安冬厘歎氣道:「西晉時,羅馬的君士坦丁大帝信了一個教,還將之定為國教,倘若回國便人人都要皈依此教了。打聽之下,這個教的教理…..前幾天盧密已說過了,我可說不來這麼多四字句。我們都不願入教,所以索性不回去了。」這次,史諦勳驚詫更甚:「莫非…就是大秦景教?啊!我早該想到了,怪不得咱們太宗皇帝稱之為『大秦』景教。」盧密卻搖頭:「哈哈,史副將這次猜得不全對,在羅馬,它不稱『景教』。」眾漢人都搔頭道:「不叫景教?那叫做什麼教?」盧密道:「若以希臘文翻譯,是『至公教會』,確有點錯綜複雜,若論創教師尊,至公教會跟景教都是同一位,若論供奉神祇,至公教會跟景教、一賜樂業教、回教都是同一個,但回教跟一賜樂業教卻不拜移鼠大聖,一賜樂業教又不拜回教的模罕默德。」沙文捧著頭道:「不要說啦!我都攪糊塗啦!怎麼這個教的派系比咱們中原武林的門派還要難攪?什麼少林、華山、峨嵋、崆峒、崑崙、天山….一大串,卻又大家都是習武的。你們不回大秦,大秦景教卻找上門來;幸好那日皇上說要信景教,我及時制止,否則你們即使不回大秦,也避不了大秦景教!」眾人驚問其故,沙文將涇原兵變後德宗差點信景教之事說出來,那些羅馬人揑了一把汗,暗道「好險」,個個向沙文重複叩頭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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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3) 馬鐙
http://www.xawb.com/gb/rbpaper/2004-11/27/content_404257.htm
http://library.thinkquest.org/05 ... vention/stirrup.htm
http://www.chinaculture.org:81/g ... 1/content_70840.htm
http://en.wikipedia.org/wiki/Stirrup
http://www.computersmiths.com/chineseinvention/stirrup.htm
馬鐙的起源歷來史家眾說紛紛紜,今無定論。認真的考古人士不同意的話當作小說中人說夢話好了
http://military.china.com/zh_cn/ ... 50414/12242808.html

(注64) 馬超的軍隊很有羅馬風格:“關西兵彊,習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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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夾門魚鱗陣

沙文道:「諸位行此大禮,沙某何以克當?來來來,大夥喝過三杯,在軍中雖仍稱沙某『將軍』,實則大家都是好兄弟,下了班只管跟史諦勳他們一般叫『沙老大』便了。」誰知眾人已喝了不少,只剩每人酙得一杯,沙文乾笑幾聲:「移鼠大聖當年變水作酒,公主可沒教我這功夫,咱們便喝一杯吧。」眾亦大樂,同喝一杯,互以兄弟相稱。

沙文續道:「從前你們枕戈待旦、披袍擐甲、轉戰千里,但現在一世英雄,是蠖屈求伸、螫伏待機呢,還是當真甘心偃武修文、臥旗息鼓?」麥高歎道:「唉,自打消了回鄉之念,確是有些族人心如槁木,壯志消沉,上代經營下來的薄產疏於打點,又逢幾次天災,我們便家道中落,以致要去找那些一賜樂業人討些好處,與沙老大不期而遇,讓老大見笑了。我們的魚鱗陣兩番遭挫,三國時雖有小勝,但始終未能匡扶漢室以安天下,剿平曹魏以慰黎民,這魚鱗陣….實不足恃以橫行天下,所以,老大要我們演練陣法,我們不禁有所躊躇。要報效大唐嘛,我們是死而後已,不如跟其他將士們一同操練大唐的陣法罷。大唐陣法多著呢!有鶴翼陣、天門陣、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兜底陣、五虎群羊陣、六丁六甲陣、七星北斗陣、八門金鎖陣……….」

沙文止住他道:「這些尋常陣法,對大唐虎視耽耽的外族、意欲割據稱雄的藩鎮有那個不識了?經過這些年,他們自有一套陣法應付,並無出奇制勝之效。」麥高、安棟離、施沙、盧密等異口同聲:「但夾門魚鱗陣已是馬弓鐵騎的手下敗將,更加不濟吧!?」沙文緩緩的道:「不!正因為它曾經慘敗,所以才要用它。」

眾人搖頭:「屬下愚昧,請將軍明示。」沙文道:「好,那我先問各位一句話,你們就甘心大秦的夾門魚鱗陣敗于安息人之手,背負這千秋惡名,不得翻身嗎?」眾人垂頭喪氣的道:「魚鱗陣無法在騎兵之前取勝,我們….亦無話可說。」沙文拍著他們肩膊道:「兄弟們先不要氣餒,容我再問一句話,我師妹、師父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預計終有一天會跟景教有一場惡鬥,不知各位是否願助沙某一臂之力?」

「沙老大,咱們同仇敵愾,又是過命的交情,這句話也要問出口來,就未免將咱們小覷了。」眾人齊聲道。沙文作個長揖:「先謝過各位兄弟。大夥肝膽相照,我也不瞞諸位,我要你們用這陣法,是有些私心的。我的計較是這樣,那些景教僧人,不都是波斯來的嗎?波斯就是安息,當年打敗夾門魚鱗陣的,也就是同一個地方的人,至於西域各邦,亦熟知魚鱗陣敗于馬弓手,所以他們一定知道弓騎兵大敗魚鱗陣之事。」眾人點頭之餘,又問:「那又如何?」

沙文道:「所以,他們一見魚鱗陣,必定輕敵,會用弓騎重施故技。我就是要利用他們的輕敵,伺機反擊,一擊必中。如此,我可以救人,你們則可一洗『羅馬魚鱗陣被安息騎兵大敗』之恥,豈不快哉?於公於私,兩皆有利。」麥高等人個個人心振奮,但還是問道:「這樣行嗎?倘若人家仍用反曲複合弓,我們的盾牌仍是不能抵敵啊。」沙文哈哈笑道:「幸好盧密兄弟聽先祖說故事聽得鉅細無遺,當年之敗,很大原因是敗在軍械,你不是說利箭穿盾,將拿盾的手釘住嗎?在盾牌執手處加裝銅片,便可保無恙。你們羅馬人二十三人,加上史諦勳他們二十六人,共須四十九塊銅片,小史趕明兒再去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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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大喜,那史諦勳卻不識趣的問:「啊,我們也要練這陣法嗎?羅馬兄弟們要報一箭….不,萬箭之仇,但要是加入我們漢人,恐怕…. 恐怕人家就會說,不是羅馬人一雪前恥啦!」話聲未落,被沙文照後腦勺子一掌摑去:「安息奸商曾用希臘神話欺哄我堂堂大漢使節甘英,同仇敵愾,他們的事也就是我漢家子弟的事!」

史諦勳兀自喋喋不休:「怎不索性整個盾牌用銅造成呢?」沙文向他下腹就是一拳:「銅價現在很便宜嗎?你是西楚霸王項羽嗎?捧著一個銅盾個把時辰,膀子不酸嗎?」史諦勳吃痛,但仍不服氣,彎著身仍要再說:「銅片雖可保護持盾的手,但人家利箭裂木,穿胸而過….」沙文這次朝他屁股一腳:「世上很多飛將軍李廣嗎?個個都能一箭入石嗎?過幾天造好盾牌,你倒試試一箭射穿木盾直插本將軍的心窩給我看看……….」

沙文料不到史諦勳不消幾天便造好盾牌了,著實嘉許了他幾句。但沙文持盾,叫史諦勳一箭射來,史諦勳卻推三推四,連稱不敢:「怕失手誤傷將軍。」結果,沙文叫他持盾,走到十步開外,挽起駙馬所贈三百斤反曲強弓,運起十成功力,左手如托泰山,右手似抱嬰兒,弓開如滿月,箭去似…….千鈞一髮之際,眾人說好說歹的拉住他,什麼「愛惜士卒,為將之本」啦,什麼一代兵聖吳起「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啦,旁徵博引、微言大義、秉要執本,沙文這才作罷;只將盾牌竪立,再度彎弓射兩箭。「嗖嗖」兩聲,如中金石,檢視之下,盾牌執手處有銅片保護,已不能穿透,另外一箭亦只能透出箭鏃一寸。「果然是好木!」沙文讚嘆一聲:「你是怎樣弄來如此堅實的木材?」

史諦勳道:「屬下到廣元市採購木材,路經凶肆(注65),見一小學徒被師父罵得狗血淋頭,眼看就要將他解聘,原來他造棺材時算錯了尺寸,蓋子短了兩尺,幾十個棺材蓋變了無用之物。屬下見他可憐,便相商賤價買了回來,不但尺寸剛好造盾牌,無須怎麼加工,快捷便當;老闆還說,是上好的柳州木呀!這麼好的木料,還省了二十多両銀子呢!不過…屬下該死,跟兄弟們在綺紅樓….花掉了。」

眾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叫聲「百無禁忌」,沙文亦氣得七竅生烟,本擬將他打三十軍棍,以儆效尤,但見盾牌素質超於預期,只索罷了。眾人各自領了盾牌,在盧密口令下用心操練名震歐洲大陸、為大秦羅馬帝國開疆辟土、建不世功業的「夾門魚鱗陣」。

豈料過不了兩個時辰,史諦勳等人叫苦連天,原來羅馬軍後裔自幼受訓,負重持盾如履平地,但史諦勳等人是騎兵,雖然他曾誇口要用銅盾,但原來連扛木盾也是一件要命的活兒,盧密只好加持特訓,要他們扛著大盾上山下坡、翻山越嶺,高舉過頭作雨傘用,如此過了數月苦練,才有小成。

(注65) 凶肆 -- 唐代出售喪葬用物的店鋪。《李娃傳》:邸主懼其不起,徙之於凶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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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眾人均熟習了陣法,能因應地形、障礙變陣自如,已過了八、九個月了。盧密見大夥操練得差不多了,就問沙文:「沙老大,現下陣法已成,但如何抵禦重甲馬兵衝陣,可請將軍示下了罷?不然,即使彭排(注66)緊密至滴水不進,人力亦難當重甲騎兵以鋒矢陣形的狂衝。」沙文卻道:「本將軍自有良謀在後,只須二分銀子即可叫重甲騎兵人仰馬翻。史副將聽令,你且去牽一匹神駒,全身鎧甲向我陣衝來!」史諦勳一聲:「得令!」便去牽馬。沙文卻從懐中摸出一段七尺繩子來,在地下隨意拾兩塊石頭分別拴在兩端,不久,史諦勳在幾個士兵協助下披上三十斤重甲,就是上馬亦要人扶著,一聲叱喝,縱馬往陣上狂衝。

魚鱗陣前排士兵眼看史諦勳衝到陣前二十步左右,沙文將繩子向馬腹拋出,由於兩頭繫有石頭,繩子便以盤旋之勢飛翔,一端繞上馬腿,另一端便自動搭上另一條腿,登時繞了一圈,兩條前腿不能伸展,馬失前蹄,將刀槍不入的史諦勳拋到陣前,站立不起,被施沙、安楝離手到擒來,強壓著跪在沙文跟前。「降是不降?不降拿去斬了!」沙文喝道。

史諦勳卻不吭聲,眾人奇怪他何以如此硬朗,一看之下,原來碰得一鼻子血,淚流不止,只好吩咐幾個士兵抬回城樓救治。沙文對眾羅馬兵道:「像帕提亞那些重甲騎兵,我們中國在南北朝原來也曾有過的,叫『甲騎具裝』。但只用了一個短時期,至本朝太宗皇帝便捨棄了馬甲,至多只用人披甲而馬不披甲。」施沙等人問其故,沙文道:「咱們太宗皇帝用兵如神,他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至於為何,我猜可能是不划算吧?人甲、馬甲、戰馬加起來少說要幾百両銀子,卻可以被一條只值二分錢的絆馬索解决,你說是不是划得來?」眾人一想,似有道理,為什麼當年伽雷之戰我們不用這只值二分錢的寶貝呢?

「何况,甲騎具裝在戰鬥時不夠靈活,甚至可說笨拙,未必打得過輕騎兵,即使輕騎兵打不過要逃,甲騎具裝亦追不上,不如不用。馬披了甲就跑不快,若果剛才史諦勳的馬跑快些,我的絆馬索便不會這麼容易繞上馬足了。」麥高歎息:「當年卡拉蘇根本沒有料到我軍遇見的全是騎兵,否則每人帶幾條繩子,亦不致一敗塗地。」盧密卻道:「不是的,咱們是被馬弓手射得七零八落,陣腳大亂,加之未有對付騎兵的經驗。當年我軍只有四千輕騎,帕提亞馬弓手九千之眾,步兵幫不上忙,如何與之匹敵?我們是敗在不重騎兵與弓箭。先祖亦曾說過,羅馬步兵團應付騎兵,只是斜插長矛阻其衝陣而已。並沒有其它陣勢應付騎兵的攻擊。」

沙文道:「剛才這種飛索,只是絆馬索的一種,有時二人同執一端、或在長竹杵子上裝上套索,可更有把握。用之於戰陣,可克制騎兵。即使不能熟練使用,只要在地上挖溝佈下套索,引敵而至,亦可奏效。」盧密再問:「即使當年我們沒有絆馬索,但重騎兵雖披馬甲,卻怎樣也披不上馬腿,咱們仍可用劍砍馬腿的,只因被馬弓手重創,不能應變而已。可見對付馬弓手還是至為要緊。」沙文道:「在陣內還以弓箭不就行了嗎?馬弓手是輕騎,抵禦不了弓箭罷?」盧密搖頭:「將軍剛才在陣內,沒有發覺魚鱗陣的訣要就是人擠人才可以將彭排置成水泄不通的陣式嗎?那有空間彎弓射箭?」

沙文要他們再排陣試了一下,果然擠得開不了弓,不禁有些著急了:「這個…. 這個….本將沒有想到….啊!有了!不如用弩(注67)罷?弩可不用好像弓般要往身後拉弓,可在身前上弦。」盧密仍是搖頭:「屬下亦曾有此考慮,但弩的連射較弓耗時,弓手一箭既出,只須再搭箭拉弓即可連射,視線無須離開目標;弩則要搭箭、張弦、扣弦,再重新尋找目標,比弓費時多了,弓射出三至五箭,弩才可發一箭,短兵相接,所争者往往決勝在於彈指之間,連發太慢就甚為吃虧,不能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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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6) 彭排 - 即盾牌
http://baike.baidu.com/view/1820352.htm
(注67) 弩
http://en.wikipedia.org/wiki/Crossbow

http://board.verycd.com/t3470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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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沙文苦思不能得破解馬弓手之法,悶悶不樂,回房歇息時,途經史諦勳房間,聽見他咿咿哦哦的在呻吟,想是日間摔破了鼻子,痛苦萬狀,便進去看望。史諦勳卻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倒是….替老大回覆情書,是一份苦差。你叫我騙薏蘊公主,說因為右手受傷故用左手書寫,字蹟有所不同,但這已是半年的事了,怎會半年還不復原?老大今後還是自己親筆回信罷。」

沙文苦惱道:「你只要隨便寫幾句『昨接來鴻,如魚之得水,郎亦無日不念嬌』之類便了,我正苦思破解馬弓手之法,那有此等閒工夫?每隔數天寫幾句正好讓你練練文章,很為難嗎?」史諦勳道:「唉,可是….薏蘊公主的情書,看得我也哭起來呢!老大,你真的只是利用公主混入景教,找到師妹便把她一腳踢開嗎?恕小的多事,我倒覺得…..這未免太狠心了點。」

史諦勳一句話,把沙文問得啞口無言,「救出師妹後,便將薏蘊一腳踢開,是不是也太狠心了點?」他問自己,但這問題似乎比「如何破解馬弓手」還要難上百倍,沙文不敢想下去了,帶著蹣跚的腳步,慢慢踱回房中。

這一夜,沙文輾轉不能入寐,夢裡矇矓中恍惚在回師父家的路上,越過眼前這條小澗便是一片瑟瑟蘆花蕩,朔風之下,葦絮飄飛,蒹葭略一低頭,便回復挺拔在寒風裡的淒冷;還沒有拐彎,師妹烹調的蘆花雞香味撲鼻而至,耳中聽得她清脆的叫道:「師哥師哥,還不走快些,菜都要凉了!」沙文加快腳步,推開小院子外的柴屝之際,還隱約見到羅紗蓮在屋內,一手向他招手,一手捧著一碟看似蘆花雞的菜肴,巧笑倩兮,但他進到屋中,卻竟見不到一個人影。

就像那天一樣,他在房內、院子拼命的找,絕望的叫著:「紗蓮師妹…. 紗蓮師妹…..」就驚醒了。想到鏡破釵分,歷逾五載,至今芳踪渺然,饒是一條硬漢,亦不禁悲從中來,失聲痛哭。他又怕若然哭聲驚醒史諦勳等人,日後那有不給他們說嘴的?只好將臉埋在被窩之內,哭著哭著,哭得倦極,又睡著了。

破曉時分一聲雞鳴,這年來沙文每以劉琨、祖逖的「聞雞起舞」激勵施沙、史諦勳等下屬,沙文自己理所當然要身先士卒。但今早起來,發覺牀褥被淚水濕透,叫一聲糟糕,等會勤務兵來收拾,發現此事,這個統帥如何自處?說流口水嗎?這也太難看了,只好掀起牀褥,待等史諦勳起牀離房後去他房中,偷偷將兩張牀褥調換過來。豈料一掀起牀褥,竟見連牀板亦有淚漬,勢如兵臨城下、蹙國喪師之危,他睿智應境而生,將牀板反轉過來,被淚水沾濕的一面朝下,便可遮羞。揪起牀板,卻驚見下面是一暗格,內藏一襲青袍、羽扇綸巾,其上還有一封書信。

「豫州新敗,曹賊旄麾南指,將軍延見臣下,問以計策,自長史張昭以下,群臣每多望風畏懼,主迎曹者。彼見船步兵八十萬而迎之,獨不見唇亡則齒寒也,若主公昧而從之,欲安所歸?幸足下進言,『關羽水軍萬人,江夏戰士萬人,曹兵輕騎日夜行三百里,遠來疲弊,強駑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北人不習水戰,荊民附操者非心服也。將軍發兵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必矣。』公謹得以大捷於赤壁,先生應記一功也。拙荊小喬,雅善針黹,嘗以青袍、羽扇綸巾贈余。聞足下身長八尺,容貌甚偉,今特以小喬手製相贈,穿戴之以運籌帷幄之中,决勝千里之外,則破曹指日可待矣。」

「啊!這些東西,原來是周瑜叫老婆依照諸葛亮的身裁縫製的衣服!他說感謝諸葛亮游說孫權,合兵破曹,所以周瑜特地送他一套小喬精心織造的羽扇綸巾。但為什麼會藏在此處?想劍門關乃丞相所建,這房間他當年也住過的,可能是忽接軍報,要怱怱拔營,來不及回房收拾吧?二人倒也真是惺惺相惜,但周瑜娶的老婆比諸葛亮的漂亮多了,只可惜天不假年。」沙文想著,便將青袍、綸巾盡穿上身,手執羽扇輕搖,在房中來回踱步,顧盼自豪,自覺跟當年「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的蜀相不遑多讓,他洋洋自得,拍拍胸口,卻感到懷中似有什麼物事,伸手便掏出一張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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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棟離等眾兵將列隊等候沙將軍前來操練,卻見沙將軍今日不穿戎裝,羽扇綸巾、笑吟吟的慢步而至。昨日不能解决弩箭連發不及弓箭,眾人都有點沒精打彩。「將軍今早神采飛揚,莫非對弩箭連發已成竹在胸?」安棟離問道。

「哈哈!非也非也,末將苦無良策。」沙文笑道。眾人心中納悶:「既未有良策,將軍何事發笑啊?」沙文慢條斯理的道:「將軍雖無良策,但軍師有妙計嘛,你們看,此為何物?」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攤開一看,上面是一把弩的圖樣,但比尋常的弩又多了好多部件,安棟離唸出上面的四個字:「諸葛連弩」。(注68)



盧密將圖樣拿來細看,道:「是諸葛武侯的連射弩。但看樣子此弩所用的箭由箭匣下滑上膛,但因箭羽會造成障礙卡膛,所以箭桿上不能有箭羽;但沒有箭羽,射程便較短,準頭亦較差 (注69)」。沙文道:「本軍師今早得此圖樣,一路行來,已想過了,此弩亦可射五十步,而誘敵走近五十步之策,則為孫武所授。」盧密問:「孫子有教如何誘敵走近魚鱗陣前五十步嗎?」沙文搖搖羽扇:「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閒來讀讀孫武兵法,聽聽盧密談祖先遺事,結合起來,可將馬弓手誘至陣前二十步外。」眾羅馬遺民一再追問,沙文道:「這個….軍師可不能白說,今夜你們在綺紅樓設宴招待,本軍師再慢慢道來,現下如常操陣。」

當晚,筵開十數席,宴設綺紅樓,包了一間廂房,記在史諦勳賬上。但他為免軍機外泄,特地吩咐不須侍酒。沙文雖覺有一點沒趣,但也無可奈何;飽餐後他拿起一個大餅,擘開祝謝了,才道:「【孫子兵法】開宗明義,在【計篇】已說了:『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以不能』,你們沒有唸過麼?」盧密道:「怎樣『能而示之以不能』呢?」沙文呷了口酒:「你們羅馬的魚鱗陣以往是用什麼遠射兵器的?」盧密果然是眾人之中腦筋轉得最快的:「啊!軍師是叫我們如常扛著標槍,那些波斯人便以為我們還是像當年一樣,標槍射程只有二十步!」眾人頓時醒悟:「那些景教龜孫子以為我們會用標槍擲他們,只須依樣葫蘆,像當年伽雷之役一般,停在二十一步之外向我們射箭,便立於不敗之地,誰知領兵的再不是卡拉蘇,而是沙軍師,陣內竟射出他媽的箭來!啊哈..哈哈哈…唉,八百年有這寳貝便好了。」

盧密道:「但若然他們逃到五十步過外,我們還是拿他沒法呀。」沙文拍拍他肩膊:「盧密雖聰潁,但有時思路太過墨守成規。你們用四十九人結方陣,外圍有二十四人,無須個個都用諸葛連弩嘛,兩把連弩配一把弩,成不成?若配以拉桿上弦,弩箭可射至二、三百步開外;本朝的大將軍薛仁貴,曾御前試箭,一箭射穿五重盔甲 ,薛仁貴臂力千鈞,用弓箭亦可至此,而用拉桿上弦的弩,配以鐵桿為箭,尋常人亦可射出破甲穿冑的弩箭。(注70)」

(注68) 諸葛連弩是歷史上第一種連發式遠射武器
【三國志‧蜀書五‧諸葛亮傳】亮性長于巧思,損益連弩,木牛流馬,皆出其意﹔
http://en.wikipedia.org/wiki/Repeating_crossbow
http://www.atarn.org/chinese/rept_xbow.htm
http://baike.baidu.com/view/383687.htm

(注69) 沒有箭羽的平衡作用,箭的射程不遠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101747252.html

(注70) 以張弦長度配合適當的箭長,弩箭射程並不比弓遜色,只是遠射時由於弩箭較短小,失去長箭的重力加速作用,殺傷力較差。但中距離來說,兩者的velocity是差不多的,而且弩箭的訓練可以比弓箭少,所以較有優勢,只是連發速度較弓箭差。
http://www.thebeckoning.com/medieval/crossbow/cross_l_v_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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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dye 於 2007-4-3 19:11 發表
《裝甲戰車》?古代用《裝甲》? ...

佢有先見之明, 唐代用宋詞啫

戰馬護具為"裝",士兵護具為"甲"。宋《猗覺寮雜記》:「馬甲全裝,謂之馬具裝」

《文献通考》 (157-165)/三百四十八卷 (宋元)马端临
皇太子、亲王并自大教场带全装甲乘马从驾,宰执、使相、正任、管军、知ト、御带、环卫官并戎服从驾
http://bbs4.xilu.com/cgi-bin/bbs ... 9&message=10908

啊!唔係!佢冇先見之明

「裝甲」一詞,出自【法苑珠林‧述意部第一】唐‧釋道世

邊城遠戍。裝甲負戈。繫縛鎖囚。擔金捧木。
http://www.hm.tyg.jp/~acmuller/canon/marked/2122_001.html

盧密係信佛教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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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盧密道:「小的…腦筋現下轉過來了,外圍八門尋常弩,十六門連弩,彭排可竪立地上掩護,索性用它來做支架發弩,更添準繩;第二排十六人,一手高舉盾牌過頭頂,一手為連弩傳遞箭匣;內圍八人,二人一組,互相配合為箭匣裝填,可保箭匣源源不絕。夾門魚鱗陣,也就差不多成了一輛用人腳走路、能發射弩箭的戰車。」沙文微笑道:「這才像話。你們依圖造弩,再勤練弩法,內圍的兄弟各司其職,也要練習快速為箭匣裝填。」史諦勳道:「不對不對,那中央一人不是沒事做了嗎?」沙文心道,史諦勳這小子故意不叫侍酒,敗了本軍師的雅興,不壓一壓他,他還以為副將這位置坐得穩穩的,不思進取,便道:「對,全隊最沒用之人居於中央,可投閒置散,就是你了。現在軍機秘密已說完,可以叫侍酒了罷?」

豈料史諦勳聞言反而大喜,在魚鱗陣內居中央之人最是安全;當即召來老闆娘,老闆娘卻說:「時近二更,姑娘都回家了,小店也快要打烊啦,軍爺們明天請早罷。」沙文深悔講解過於詳盡,錯失良機,只好悻悻然回營去了。

滿室藥味,氤氳繚繞,薏蘊為書案前的羅紗蓮披上外衣:「紗蓮姐姐,藥熬好啦,唉,原來我剛一開始放假妳便病到現在,幸好沙哥哥催我早回,看妳虛弱成這個樣子還要支撑著譯經,好生令人心疼。」羅紗蓮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我但望早日譯完經書,法王便放咱們兩父女回家。」薏蘊道:「紗蓮姐姐,妳愈是急切。不先好好調理身子,反倒譯得更慢。妳抱病勉強譯了大半部【以西結書】,先歇一下罷。本來法王對妳此次大病,耽誤譯經大為不悅,我連番相勸力保,現已平息怒氣,還恩准妳去汴州向一賜樂業文士求教古希伯來文;只是….法王說,要等待波斯總壇運送一件什麼物事來,才可起行。這次沙哥哥找到原來中國也有一賜樂業人,功勞可大了,沙哥哥還說,古希伯來人酹酒、燒香什麼的,很像咱們中土風俗,說不定幾千年前是一家。我可不知道是不是,紗蓮姐姐,妳說會不會當真如此?」

羅紗蓮喝了藥,苦得她暗蹙黛眉,好一會才能開口:「我說妳那個什麼沙哥哥讀書真不到家,古希伯來人跟咱們相類之處何止於此?還有『跣足』呢!」薏蘊不解問道:「什麼叫『跣足』呀?」羅紗蓮道:「就是赤腳不穿鞋襪;自先秦以至兩漢,我國向有跣足之禮,入室謁見尊者時是不能穿鞋襪的。《禮記‧曲禮》『侍坐於長者,屨不上於堂,解屨不敢當階』、《新序‧雜事》『胡亥下陛視群臣陳履杖』足見秦朝時謁見長者或大臣上殿都要先脫鞋襪,及至漢,高祖因蕭何居首功特賜其可以『帶劍履上殿』,所謂『漢官威儀』,上殿穿鞋要皇帝特准才可以。」薏蘊問:「古希伯來人也是這樣嗎?我不記得妳譯的經文有說戴惠王做駙馬時晉見掃羅王要脫鞋?」羅紗蓮道:「那是因為掃羅王亦只不過是凡人,還不配如此尊貴,但慕西見真主時,真主怎麼說?出埃及記三‧五『神曰:汝莫近前,當去履,汝所站者聖地也』,又約書亞記五‧十五 耶和華軍統帥語約書亞曰:『汝立之處聖地也,當即脫履,約書亞從之』。漢例待罪之身不得穿鞋,後來蕭何下獄,高祖赦之,他就要『徒跣謝』了;另《漢書‧匡衡傳》:『衡免冠徒跣待罪,天子使謁者詔衡冠履。』、『申命記廿五‧九 其嫂當長老前去其履、唾其面曰,兄終弟不及者,當如是。其於一賜樂業中以脫履之家名。』不是一般無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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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希伯來人跟中國人都以不穿鞋子為敬(注71),紗蓮姐姐,妳讀書果然似比沙哥哥多,法王找妳譯經真的沒找錯人。」羅紗蓮道:「還有呢,咱們叫皇帝做『陛下』,皇子則次一級為『殿下』、三公稱『閣下』、平輩稱『足下』(注72),都是『我不敢抬頭看你的臉』之意;而出埃及記三‧六『慕西怕觀神而蒙臉』不也是這樣嗎?但不知為何,你們的景教經稱呼神都是『你』呀『你』呀的,成何體統?難道經書中人對神皆無一點敬畏之心嗎?怎地連『足下』也懶得稱呼?」

薏蘊嚅嚅囁囁的道:「啊喲,紗蓮姐姐,妳只從窗縫看過沙哥哥幾眼,但你們兩個倒真像是一個鼻孔出氣的,總是要問我答不來的事。我怎麼知道呀?我連這些一賜樂業人跟咱們中國相像之處,是全部巧合還是兩家真有些淵源也說不上來,我只知照著經書所說做事就不會錯了。」羅紗蓮冷笑道:「你們何時依過經書所說啦,大聖子臨刑前叫你們今後要佩劍,你們卻只『著履上殿』,踏足聖地不佩劍,反倒穿鞋。」薏蘊道:「經書有叫我們佩劍嗎?」羅紗蓮道:「盧珈福音廿二‧三十六(注73),移鼠大聖叫你們不但『寧要刀子,不要褲子』,賣了衣服不穿也要佩刀,還要蝴蝶雙刀掛在腰才夠哩,妳沒有這樣做嗎?還是妳的衣服都是沙哥哥買給妳的,妳捨不得賣?」

「紗蓮姐姐不要取笑人家啦,說起衣服,過兩天便是昇平皇姐壽辰,皇姐已得聖上恩准,請沙哥哥回京赴壽宴呢!紗蓮姐姐….我差不多一整年沒見沙哥哥啦,又可以跟他…相聚,快活得緊,妳來幫眼看看,去皇姐的壽筵,穿這件翻領翠霞窄袖錦襖配這條百褶翠霞裙、鎏金荷葉蹀躞帶,沙哥哥會說好看嗎?」

「最好不要透明袖子,」紗蓮道:「妳的守宮砂,前天、昨天和今天的顏色都略有不同,很容易被人看出是畫上去的。」

「啊!」薏蘊驚道:「原來….妳看出來了?」「瞎子都能看到啦,傻丫頭。以後記得天天都只用同一盒胭脂畫,否則被法王看見,就有妳好看的。」「啊,千萬不能讓法王知道,我自己….我自己雖然羞於見人,但不打緊,我和沙哥哥….兩情相悅,我將身子給他,是心甘情願的。….只不過,我保荐他做教會執事,法王就一定不准,紗蓮姐,求求妳,千萬不要告訴法王。」

「啍,他很想做執事嗎?」「是呀,他不住說,做了執事才配得起我,其實,我倒不在乎,只要他對我好,就行了。」紗蓮冷冷的道:「他這樣是對妳癡心,不好嗎?妳還不將畫守宮砂的胭脂盒子造好記號?否則,不用我說,法王自己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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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1) 唐代時大多數場合已廢除跣足,唯進佛堂仍須脫鞋:《法苑珠林》二八:「若是白衣,多著靴鞋為榮。初入寺內不勞脫履,若入佛堂,得脫也。」

(注72)「陛下」指「丹陛之下」,皇帝的丹陛之下
蔡邑《獨斷》:「陛,階也,所由升堂也。」、「謂之陛下者,群臣與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達尊之意也。」
「殿下」指「宮殿之下」、「閣下」指「樓閣之下」

(注73) Luk 22:36 耶穌說、但如今有錢囊的可以帶著、有口袋的也可以帶著.沒有刀的要賣衣服買刀。我告訴你們、經上寫著說、『他被列在罪犯之中。』這話必應驗在我身上、因為那關係我的事、必然成就。他們說、主阿、請看、這裡有兩把刀.耶穌說、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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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耳熱之際,郭曖向沙文說道:「沙賢弟,這些西域訶子(注74),跟咱們中土的大異其趣;節省衣料,因形生韻,蓋胸露腹,這也不在話下了,最要命的是下面的流蘇(注75),盪來盪去,盪得本帥元神出竅、六脈不調。」沙文笑得兩眼眯成一綫道:「不若駙馬爺問問幾位胡姬姐姐,情商割愛出讓,買回去給公主作壽誕貢禮,叫她跳給你看,駙馬可天天欣賞肚皮舞,省卻舟車之勞,亦美事也。」郭曖笑得彎腰道:「哈哈哈哈….沙賢弟你真會說笑話,那….哈哈哈…那婆娘穿上這東西,可並排馳戰車十列……若是舞蹈之際嬌叱一聲,那豈非『平地一聲雷』了嗎?哈哈哈…哈哈哈…」

正笑得忘形,身後響起一個聲音道:「兵法曰:『平陸處易,而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凡此四軍之利,黃帝之所以勝四帝也。』駙馬爺擅用車騎之師,雖有雷霆萬鈞之勢,但螳螂捕蟬之時,不防黃雀在後,則非『前死後生』,而是『前死後亡』矣。」郭曖呆了一呆,全身起了疙痞,強作鎮定問沙文道:「賢弟你看,愚兄酒量還是沒你行,這麼幾杯就不勝酒力了…我…我居然好像聽見….聽見….公主的….聲音呢!」卻見沙文面色慘白:「駙馬爺聽見….公主的….聲音嗎?…..我….我…也聽見了呢。」兄弟倆總算心有靈犀,連一個眼色也不用打,頭也不回,一個箭步就搶向前,奪窗而出。

剛飛身出窗,卻被一陣亂箭迫回,依其勁道看來,竟是用反曲弓發出的;原來外面火炬照得如同白晝,已被數營娘子軍重重包圍。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駙馬爺要擺駕回府嗎?遲了點兒啦,事已至此,本宮….只好將你…..怎麼辦好呢?就紅羅賜死罷。」一條丈二紅羅,拋在郭曖身前。沙文見郭曖全無反應,還道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好生佩服,看清些,原來竟是嚇呆了,暈死過去。沙文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望一下昇平公主如玄檀般的鐵青臉,乾笑道:「公主….妳嚇得駙馬暈死過去了….微臣輸送上乘內功,救醒他再說。」

昇平公主一聲不發,不置可否,沙文就按著郭曖的百會穴緩緩輸送上乘內功,好一會,郭曖醒轉,一眼望見公主,又搖搖欲墜,沙文急忙將他扶住。昇平公主冷森森的道:「駙馬既無力自縊,那….對不起了,本宮只好…判你一個斬立决。」揚聲道:「人來,將駙馬拉出去砍了。」立時便有三名孔武有力的娘子軍將郭曖捉住,此時郭曖已不能步行,娘子軍強自將他拖行出外。

沙文見情勢危急,膝行而至,向昇平公主不住叩頭:「是….微臣該死,駙馬本是不願來此的,是微臣….要他來陪我…花天酒地…有個伴兒。公主要殺,殺微臣好了,姑念駙馬初犯,公主就饒過他一次罷。」公主仍是冷冷的道:「呵呵,哥兒倆總還算有義氣的,他是初犯嗎?你叫他來的嗎?你這樣還算是大秦景教徒嗎?你給我從實招來,本宮就考慮考慮,是不是值得饒他一條狗命。」沙文誓神劈願說郭瞹是首次來此,昇平公主二話不說,揮手示意要娘子軍拖駙馬斬首,沙文只好叫住:「駙馬來此已有好一段日子了,是…是微臣教他….教他…點公主睡穴….」將當日罪狀,一五一十的自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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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4)訶子 - 唐代女裝內衣
http://arts.takungpao.com/q/2014/0212/2272724.html

(注75)流蘇又名步搖,一種下垂的以五彩羽毛或絲線等制成的穗子。
http://baike.baidu.com/view/176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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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119 沙文 的帖子

公主稍有緩和:「呵,這一節,你小子還算老實的,但本宮就此饒過你嗎?這是大秦景教徒該做的嗎?」沙文打了自己數十巴掌:「我…失足…我絆倒….我….」公主厲聲道:「少跟我來這套啦,究竟你是不是信大秦景教的?你招是不招?」說著,又要示意拖郭曖斬首。沙文頹然坐倒,心道:「罷了,罷了,六年來心血付諸流水,被公主看穿了。」只得顫聲答道:「回公主,小人是…..」郭曖卻不知那來的膽氣,喝道:「沙賢弟只是一時失足,他還是忠信景教的!」

沙文卻萬念俱灰:「多謝駙馬好意了,事到如今,回天乏力,再瞞不過公主了;我...我是假裝信景教,意在攀龍附鳳,娶薏蘊公主,平步青雲。」

「噢,是如此嗎?」從公主的臉上,沙文看不出一點表情,「收兵,將他們帶回府去。」公主下令。二人浩浩盪盪被帶回汾陽王府,公主在大廳的太師椅上一按,牆邊露出一道暗門來,三個娘子軍將二人帶到一個密室,室內置有枷、杻、鏁、鉗、杖、鞭、夾棍、拶指等各種刑具,一應俱全。郭曖看得心中發毛,問道:「公….主,怎麼咱們汾陽王府有這麼一個密室,我都不知道。」公主冷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老令公就是料你這不肖子野性難馴,將此密室交托于本宮。」郭曖再不敢問,公主再說:「則天聖神皇后時有個酷吏來俊臣,就是『請君入甕』那一位,你們都聽過吧?這都是他攪出來的物事,老令公藏了起來,說日後犬子有甚不軌行逕,叫我用來便宜行事。」郭曖心中忐忑,公主又說:「我想來想去,一場夫妻,終是不忍。」郭曖聞言鬆一口氣,公主卻又道:「我只一刀砍了你的狗頭,給你一個痛快,也不枉一場夫妻了罷?」郭瞹哭道:「公主…夫人…愛妻,我…以後再不敢去那些地方了,你就饒了我一條狗命罷….」

昇平公主連聲冷笑:「本宮已說過啦,饒不饒你,要看你的沙賢弟老不老實。」沙文結結巴巴的道:「小人….不是招了嗎?我原先雖是為了娶薏蘊公主,假意信景教,但方才一路走來,心中總覺,若然無真主阿羅訶,則現世至為要緊是什麼?思前想後,還是應該有真主阿羅訶好些,現已回心轉意啦。」公主怒目一瞪道:「本宮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卻仍是給我胡扯。好,你剛才說是為了娶薏蘊,她就在我房中給我點了睡穴,我這就去弄醒她問一問,沙文這臭小子有沒有拖延婚事,她說有的話,我立時砍了郭曖的狗頭!」二人大吃一驚:「公主也會點睡穴這門功夫?」公主哈哈大笑:「幾年來你隔兩天、最多三天便點一點本宮的睡穴,也就給我學來了。打從第一次你點我睡穴,我就知道了。難道在夫君的部隊中安插幾個心腹,這樣粗淺的御夫術本宮也不曉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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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摺子!」二人心中同時想到,「原來是親兵火摺子洩的密。」沙文心中頹然,大勢去矣,只好承認假意信景教。「嘿嘿,這一節,本宮早已知曉,只是不知道你為何要混入景教而已。你老實招供的話,我便饒郭曖一死,但至於你自己嘛….你以為你帶駙馬去尋花問柳,本宮還會饒你性命麼?你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說了倒可救郭曖一命,你看怎麼辦吧,但你莫以為制住本宮便可逃命,這可是叛逆罪名,你要混入景教辦的事,是無論如何不成的了。」
沙文長歎一聲,幾年來的心血,就此付諸流水,想到師妹被困,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師哥無能,救不到妳了,不禁流下淚來,泣不成聲,本想為救郭曖招供,卻一時說不出話來;昇平公主有些不耐煩了,叫道:「時辰已到,人來,將郭曖就地正法!」一個娘子軍將郭曖的狗頭按下,另一個就舉刀。沙文一急,歎道:「且慢!刀下留人!罷了罷了,反正師妹是救不出來了,無謂害了駙馬性命,我…招了。」當下,果真將真相招了出來。

「沙某已是必死之人,只求公主賜告,景教為何拘禁我師父父女、二人是否平安,則死亦暝目。」說完,沙文跪求昇平公主,她卻說道:「此事本宮並不知情。」沙文失望之餘,只好說:「既然公主不肯見告,小人亦只好就此領死。」轉身去給郭瞹叩頭:「駙馬爺幾年來的照顧,只好來生再報。」郭曖欲待為他求情,但自己亦其身不正,不知說什麼才好;公主卻揮手叫女兵退出去,然後笑道:「要取你小命嘛,也不急在一時三刻。你想不想知道,你假意信景教是如何被本宮看破的?」沙文搖搖頭:「若是只為跟駙馬去….這個這個…觀賞西域舞蹈,可有點奇怪,照理,我們認栽悔改,以後不敢就可以了。除非……除非公主早已斷定我是裝假,才以此迫供。」

昇平更是哈哈大笑:「本宮就是早已斷定你是假信。你這小子真沒用,裝信景教裝得不像。」沙文有點困惑:「微臣….自己倒覺得沒有什麼破綻,不知是那裡出的漏子,教公主看了出來。」公主又笑道:「你在聖典決志歸信,雖然突兀了些,但倒與景教信眾的行逕有些相像,但後來你卻自作聰明,老是拿一些古裡古怪的問題問薏蘊,像『誰可以吃豬血粥』啦,『大聖子有沒有枕頭』啦(注76)……景教徒那有如你這般問長問短的?」沙文道:「原來…薏蘊都將我的問題告知公主。」昇平道:「這丫頭胸無城府,自小就什麼事都對人說,那些景教姊妹們瞧她不順眼,沒多句話兒,所以便全告訴我了。本宮也就起了疑心,後來叫皇兄試一試你,說他想信景教,果然你便進言勸止,你想想,那有皇帝說想信景教,景教信徒會勸止的?至此便可斷定,你假裝信景教是混水摸魚,必有所圖。」

沙文沮喪地坐倒:「原來皇上是說要信景教,是與公主共謀相試微臣。說到機謀,微臣自愧不如,栽在公主手裡,沒有話說;既然連這一節也輸得乾乾淨淨,公主便請動手取我狗命一條罷。」公主卻望著沙文,一字一字道來:「嘿,你倆二人雖朋比為奸、結黨營私,但姑念國家正用人之際,兩顆狗頭,暫且可以記下,以觀後效。」二人大喜:「啊!公主答應不殺,沙賢弟還不謝恩?」沙文叩頭時,昇平一邊道:「既然你招供,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當然不如本宮,你們看我假裝信景教這些年了,有誰看得出來?」

沙文和郭曖均驚詫莫名:「原來….原來公主也是假信的?!沙文假信,是為了混入景教查探師妹下落,妳….堂堂大唐公主裝作信景教,卻是為何?」昇平道:「此事說來話長,太宗皇帝有遣詔,要皇室後裔監視三夷教,即祆教、摩尼教、景教,而本宮受代宗先皇遺命,負責監視景教。」郭曖問:「容許景僧於中土設教的是太宗皇帝,他為何一方面准景教傳揚,一方面又要監視?」昇平反問沙文:「沙將軍雖自認機謀不如本宮,但從這三教的來歷,應該可以猜出來吧?」沙文沉思良久,道:「這三教都來自波斯,莫非太宗皇帝要討好波斯?但為何要如此,我….猜不出來。」昇平微笑:「嘿,沙將軍本家是吃什麼飯長大的?怎麼這樣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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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6)太 8:20 耶穌說、狐狸有洞、天空的飛鳥有窩、人子卻沒有枕頭的地方。
可 4:38        耶穌在船尾上、枕著枕頭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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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Step.King 於 2007-4-12 21:05 發表



沙老大  你錯失了什麼良機? 不如同小弟分擔一下丫
史仔雖幫不上忙 卻可以為段王爺你分憂
都過晒氣咯,而家先問,於事無補了,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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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為了保絲路暢通!」昇平點頭:「對了,經過隋焬帝的揮霍無度、民不聊生,群雄並起、逐鹿中原,太宗皇帝好不容易才創建了貞觀盛世,百姓得過幾年太平日子,絲綢維繫著多少生計?波斯位居絲道要衝,倘若它要跟咱們大唐鬧別扭,絲綢運不到西域,你沙將軍就吃不到這般牛高馬大了。况且,當時聽說波斯的薩珊王朝戰事頻仍,大唐素有突厥之患,太宗亦顧忌戰火蔓延到咱們頭上來,倒也不是怕跟他們打仗,只是如果他們僅限於傳傳景教,太宗覺得亦可相就相就,犯不著為了傳教這樣的小事開罪波斯王國。所以,便下詔說什麼『詞無繁說,理有忘筌,濟物利人,宜行天下』,景教今天拿來立碑吹噓的,確是太宗皇帝說過的話,只是客套的門面話而已。」

郭曖道:「當日沙賢弟問我,以太宗皇帝如此人物,怎會看不出大秦景教經中各種紕漏,我還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呢,豈知全然不是這回事。」昇平不屑冷笑道:「太宗皇帝確是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過並不在於景教經,當時任尚書左僕射的房玄齡助阿羅本法王譯好幾篇新約景教經後,便呈上太宗先睹為快,但據宮中流傳,他日理萬機,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只好一邊騎著馬一邊看景教經,忽然笑得人仰馬翻,從發電赤(注77)上摔了下來。」沙文莞爾道:「哈,原來太宗皇帝早就試過了,末將也試過一邊騎馬一邊思考景教經的情節,結果亦是笑得摔下馬來,還脫了…..」郭曖馬上掩住他的嘴,沙文這才驚覺,涇原兵變時摔下馬來跌得脫了臼,曾謊報戰功,倘若一時不慎說出來,又多一條罪狀。

昇平續道:「此等宮幃秘事,史官當然不會記下來,後世在史書上是不會看到的。太宗皇帝當時以為有識之士絕不會上景教經的當,便詔准景教流傳;起先只在宮中宣教,但豈料有識之士較太宗估計為少,一些朝臣的家眷見太宗推許景教,便以為大力吹捧景教可迎合上意,但太宗又苦於不便說破只是應酬應酬波斯王朝,以免邊塞多事。後來景教在民間建寺,星火燎原,形成今日的局面。

太宗晚年時愈想愈覺事有蹊蹺,除景教外,波斯王朝尚派了祆教、摩尼教入唐,合稱三夷教,如此聲勢,必有所謀,不會純是傳教這麼簡單,所以便遺詔子孫,對三夷教加以提防,景教就是由本宮負責的。我自接受以來,便開始看已翻譯的新約經,發現其中有好些撲朔迷離之處,只是礙於要假裝教徒,不便詢問,不像你,扮教徒卻每事必問。」沙文聞言,慚愧低頭。

昇平續道:「這些疑問,我一直擱在心裡,等到最近有景教舊約經譯出來,我終於看到景教對我大唐圖謀的是什麼了。」沙文、郭曖齊道:「是什麼?」

昇平拿出一份經卷來:「這是盧珈福音十六‧十九,你看看裡面說的耶路撒冷財主穿什麼?」沙文道:「細麻布。」昇平道:「對了,整部新約都沒有提過咱們大唐的絲綢,難道移鼠大聖時的猶太省是沒有絲綢的?那時西域通商之道已為博望侯張騫鑿空,大漢不知有多少絲綢售往西域,絲綢只會比春秋戰國時更多,耶路撒冷距大馬色(今大馬士革) 不遠,那兒的財主怎會穿細麻布,不穿絲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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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7)唐太宗的坐騎之一:
《唐會要‧卷21》:骨利幹遣使獻良馬十匹,唐太宗為之制名,號為十驥:一曰騰霜白、二曰皎雪驄、三曰凝驄、四曰懸光驄,五曰洪波瑜、六曰飛霞驃、七曰發電赤、八曰流星騧,九曰翔麟紫、十曰奔虹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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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又拿出另一卷經書:「我不敢肯定這想法對不對,於是擱在心中多年,近日終於等到我要找的部份譯出了;這是薏蘊拿出來給我、剛譯好的【以西結書】,你再看看這兩節,他們的真主阿羅訶給耶路撒冷穿什麼?」沙文和郭曖看昇平手指的經文,齊聲道:「絲綢!」昇平點頭:「不錯,我旁敲側擊的問過,【以西結書】寫於什麼年代,那些法王說,這是【大先知書】之一,換算為中土紀年,約書成於楚莊王問鼎之時。(注78)」

「啊!春秋時已西域有絲綢嗎?」沙文問:「我還以為張騫之前西域和中土沒有通商呢?還是西域也有人養蠶繅絲?」昇平道:「史書所記先秦跟西戎通商的不多,但亦非沒有,我曾請教西域客商中的見聞廣博者,原來古羅馬人稱咱們中國為「賽里斯」(注79),若然法王所說不差,早在楚莊王問鼎前後,儘管並不很多,但已有絲綢通西域。因何事隔五百多年的新約福音卻反而要隱瞞,說財主穿細麻布,使人以為在大聖子出生後百年間,西域是沒有絲綢的?」沙文一點即透:「這叫『欲蓋彌彰』!這些大秦景教的混蛋狼子野心,覬覦咱們的絲綢!」

昇平點頭:「其實,這個疑竇最先不是我看出來的,而是助阿羅本譯新約的房玄齡,但當年沒有譯出舊約經對照,房玄齡不敢斷定為何財主不穿絲綢,他為人忠厚,心想若然奏告太宗,寃枉人家便不好了,事情便拖了下來,到梁文昭公臨終時,眼前大事卻是諫議太宗征高麗,所以至死沒有上奏景教新約隱瞞絲綢之事。

雖然沒有上告太宗,但房玄齡還是與媳婦高陽公主談過此事,後來高陽公主跟玄奘法師的弟子機辯和尚攪出一筆糊塗賬,本宮總覺此案頗多不解之處,於是去御史臺翻看舊檔,沒能為高陽公主翻案,倒是在金寶神枕內發現一字條,為高陽公主所書,記述房玄齡向她提及景教福音書似乎欲蓋彌彰;想是公主與皇帝鬧翻了,一直沒有上奏。太宗亦在房玄齡死後翌年駕崩,此事便湮沒了。」

郭曖道:「景教新約故意不提絲綢….莫非他們就是不想大唐對景教有所提防?從來西域客商來中國買絲綢,轉售圖利,所獲固然甚豐,但若然可以自己養蠶繅絲,不但可省萬水千山之勞,且如坐擁金山銀礦?」

昇平點頭:「本宮多年查探,早在漢代,便有西域人企圖盜取我國的養蠶繅絲術了,中國歷朝皆嚴禁蠶種、桑籽出關,但防不勝防,歷代均有數起偷運出國的案子,有漢公主蠶種藏帽出于闐,南北朝時更有移鼠教僧人鏤空手杖藏蠶種(注80),移鼠教便是跟大秦景教一般貨色,好像佛教亦有慈恩宗、律宗,同教不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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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78) Eze16:10 我也使你身穿繡花衣服、腳穿海狗皮鞋、並用細麻布給你束腰、用絲綢為衣披在你身上。
16:13        這樣、你就有金銀的妝飾、穿的是細麻衣、和絲綢、並繡花衣.喫的是細麵、蜂蜜、並油.你也極其美貌、發達到王后的尊榮。

以西結書約書成於公元前6世紀
http://www.immanuel.net/sites/ma ... e/BS_2006_05_07.pdf

(注79)古希臘稱中國為賽里斯:Serice, Seres
http://zh.wikipedia.org/wiki/%E8%B5%9B%E9%87%8C%E6%96%AF


(注80) 查士丁尼一世指使基督教修士偷運蠶繭
http://en.wikipedia.org/wiki/Smu ... he_Byzantine_Emp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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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愁道:「糟了!咱們的吃飯傢伙被西域偷去,我家的舖子不是要關門大吉了嗎?還有人來跟我娘親買貨嗎?」昇平道:「現下還不用太耽心,從西域客商入大唐仍不絕如縷看來,他們得到的蠶種、桑籽均非上品,而且飼養不得其法,還須好一段日子才能趕得上咱們,况且,我國先民歷數千年研製各種織造之術,可細分為錦、絹、紗、羅、綺、綾、縑、綈、紬、縵、紈、纚、綃…..」沙文道:「哈哈,公主,夠了夠了,這些屬下可比你還要熟…..」昇平冷笑:「我說現下還不用太耽心,可不是說可以掉以輕心。咱們當務之急,是要制止養蠶紡絲之術再度外流,保我千萬大唐子民生計。」

沙文突然一怒拍案:「這些景教、移鼠教妖人,來我中土傳揚妖教,又盜取我嫘祖娘娘的蠶種,國仇家恨,日後咱們的子子孫孫倘若見到西域有甚珍奇物事,儘可依樣照抄,予取予攜,絲毫不用客氣……啊喲不好!公主,我….我娘親被他們騙了入教,還在大秦寺攪什麼「柞繭遣興學館」,傳授教友養蠶織錦,這….可不是自毀長城嗎?」

昇平道:「你娘親在教他們什麼,本宮一直在注意,起先只是一些粗淺的入門功夫,反正早已外流,沒啥關係;但依進度看,不久便要教到較為高深的部份,差不多是要出手阻止之時了。」

沙文苦著臉道:「我…勸不來我娘啊!」昇平道:「本宮知道,所以,已想好一條苦肉計,只好要她老人家暫時辛苦些了。」沙文驚道:「苦….肉計?我娘年紀大了,禁不住來俊臣的刑具,待….微臣再想良策….」昇平道:「放心,不是要拷打你娘,苦肉,是苦你的肉。此計是如此:你傾家盪產,還欠下一屁股債,要她將織造坊賣了替你還債,她還有心思傳授教友絲織嗎?再來就是你這樣仍死不悔改,要遠遁避債,那時朝廷將你調任他處,你這才知道錯了,帶著她去上任,她老來無依,只好從子,離了長安大秦寺,『柞繭遣興學館』便只好腰斬了。」

沙文哭道:「嗚….公主,我知道…教駙馬點妳睡穴,罪該萬死,求妳收回成命。妳這不是坑死微臣嗎?如此一來,我…. 我可成了一條光棍啦!」昇平道:「要你為國盡一點力,推三阻四的,忠肝何在?義膽何存?本宮是不會公報私仇的,事成之後,難道朝廷不會將家財賠償予你,另加賞賜麼?難道偌大一個國庫,賠不起你區區一個小織坊麼?」沙文爬耳搔腮,沒做理會處,沉吟了好一會,問道:「那…..我怎樣傾家盪產呀?」昇平道:「今夜我到香江酒肆捉你二人,人家只道我捉了駙馬管教,你只管繼續沉迷酒色、床頭金盡好了,你的死活,本宮沒有道理要理會,倘若今晚之事外洩,正好解釋你先前失足絆倒,後來窮了,便像新約裡面的浪子一般回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信心愈加堅定。」

「那…薏蘊會怎樣配合我啊?」沙文問,豈料昇平搖頭:「她是真信的。唉,我原先將她送給景教做丫鬟,就是想她混入景教替我辦事,當年她年幼,我打算過幾年才向她明言,豈料她生性單純,真的信了,我只好打消此念,不然也不用看上你這小子啦。」沙文更愁了:「可是,我還要從她身上打探師妹下落啊…..」昇平怒道:「你後來再悔改也還不是一樣?我告訴你,本宮向來疼愛這丫頭,你別要不安好心,利用她找到師妹便一腳踢開她,本宮不會放過你。」

郭曖跳起來道:「這那裡是苦肉計了?簡直是樂肉計嘛!為夫這就請纓,沙將軍一人恐怕獨力難支,本帥願助他一臂之力,散盡他的家財!」昇平斜眼瞟著他,駙馬又只好像烏龜般把頭縮回去。昇平要待出去之前,沙文又問:「公主,恕下官冒昧,坊間傳言,駙馬曾經將妳…這個…痛打一頓。照今日看來,妳的手段比他強何止十倍,究竟有沒有這回事啊?他怎麼有能耐打妳呢?」昇平悠然道:「孫子曰:『能而示之以不能』嘛,虧你兩人還有臉去帶兵!」頭也不回的走出密室去了。

「看來,景教經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郭曖虎目含淚:「我開始明白為什麼韓信會死在呂后手裡了。景教經不是早說過,男人就是注定壞在女人手中嗎?沙賢弟,你說會不會孫子兵法十三篇壓根底兒就不是孫子寫的,而是孫子的老婆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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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儍人蠢事   一爐共冶

第二天,沙文鍳貌辨色,昇平並無將昨夜喧鬧告知薏蘊,略覺放心。薏蘊帶他去晉見法王:「法王說今天要考量考量你對本教鴻圖宏法,有何對策。那莊弟兄已外任遂州、梓州、隆州三州統領執事,帝都教務現正乏人,你是很有機會升任執事、一展所長的,可要好好把握了。」寶靈見了沙文,顯得甚是歡喜,跟以往親疏有別的嘴臉明顯不同:「沙弟兄別來無恙?一自涇原兵變,你奮身救駕之餘,又在皇上跟前為本教美言,可立了大功啦,只是後來沙弟兄得朝廷器重,戍守重關,反而本教便失卻人才了。」

沙文執禮甚恭,客套幾句,寶靈便道:「本座聽薏蘊公主言道,沙弟兄有意掌執事之職,服事本教,本來這是求之不得,但本座還得以教務對策考較,好向上面有個交代。」沙文道:「這個自然,法王對於執事任用,甚為嚴格,原是本教之福,弟子只好姑且試試是否應付得來。」寶靈道:「今日本座想你縱論一下,自我教入華,已歷一百五十春秋,中土原有佛、道二教,我們均對之示好,但百多年來,只能成鼎足而三之勢,有何妙法令天下歸心、百川入海?」沙文一聽,心道:「老禿驢想扳倒佛道二教,一統中原宗教,只要順著他們的思路暢論便不會錯,但做不做得成卻是兩碼子事,我又何妨如實以告?」

當下便侃侃而談:「法王說『鼎足而三』,好像是劉皇叔咨以『隆中對』了,弟子便且權充一下卧龍先生,以當年天下大勢,比之於今日佛、道、景三教,不知法王以為,我們景教自比於魏、蜀、吳之中那一國?」寶靈道:「本教根基最淺,該是蜀吧?」沙文搖頭道:「這就是我們未能一統天下人心的原因了,三國之中獨曹魏得天下,所以我們應該做魏!曹操至強之因,在於奉天子以令不臣,我們只要令當今聖上信奉景教,則天下歸心,百川入海。」寶靈歎氣:「唉,自太宗皇帝以來,歷七傳而至當今皇上,則天皇后當政時佛道曾意欲不利於我教,幸得本教大法王阿羅撼集億萬之財建「大周頌德天樞」於洛陽,才得免禍,其他歷朝皇帝雖對本教禮遇,但至多也只是玄宗開元年間曾請我們於興慶宮講道、邀約十七名同工一起做禮拜,講福音。天寶初命寧國等五親王到景寺禮拜,設壇場而已;若是皇帝信我們景教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如何令皇上歸信我們景教,著實費煞思量…..即使能謁見皇上,也沒多少時間傳講福音啊?」

沙文微笑道:「這是因為諸位法王自西域入華,中土文化根基不深,未能摸透帝皇之家的心思。大凡皇帝,心中最最念者只兩事:一者國祚綿長,二者長生不老,國祚長短,華之於為政,而長生不老則求之於方術,是以皇上每對各種方術深信不疑。方術之中,不外乎面相、解夢、卜卦、預言、堪輿等等。這都是史冊上有記載的,不知法王可曾曉得?」寶靈道:「本座日誦景教經,那有此等閒功夫?你且說幾樁來聽聽。」沙文道:「解夢的,有漢文帝之母夢蒼龍據腹。劉邦原本對薄姬不感興趣,但薄姬與另外兩個姬妾管夫人、趙子兒交好,兩人卻在背後嘲笑薄姬不得寵幸,但剛好被劉邦聽見了,由是反而對她生起憐愛之心,召幸於她;薄姬在侍寢時對漢高祖言道,昨夜夢見一條蒼龍盤據於肚腹上,劉邦聽後大悅。這一夜受胎所生的劉恆,後來果然登基為漢文帝,他還不是漢高祖所立的太子呢!而是陳平、周勃等群臣擁立的,足見夢境預兆,向為帝王深信,不知咱們景教經書有無夢境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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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131 沙文 的帖子

寶靈喜道:「有呀有呀!怎麼沒有?創世記中真主托夢跟基拉耳王說話、約瑟做夢比誰都多,又替埃及的祭酒、司膳、法老解夢。」沙文道:「這就是了!只要皇上、娘娘做什麼夢,咱們就有機會憑解夢進諫,解夢時便本教要理滲透其中,又穿鑿附會各種時人時事,皇上便會奉本教爲圭臬。此外,面相、卜卦、堪輿等,經書似乎沒有述及,這是我們較吃虧之處,但尚幸有預言以補不足。」

「有呀!怎麼沒有?咱們景教亦有搖籤問卜。舊約時利未人搖籤以定祭司事奉職份,即使是大聖子升天後的新約,仍有搖籤,猶大死後,眾門徒就是以搖籤決定誰人頂替猶大,補足十二門徒之數。(注81)」寶靈打斷他道。沙文看來喜不自勝:「這就太好了!咱們太宗皇帝也是信搖籤的。當年他在玄武門起事前,心中拿不定主意,就是以卜卦問前程。現今的大唐皇帝都是他的子孫,上行下效,他們都會搖籤。」寶靈亦甚歡欣:「咱們已有解夢、搖籤,那預言又如何呢?中國皇帝也信預言嗎?」

沙文道:「怎麼不信?太宗皇帝還因為錯解了一個預言枉殺了一個大將軍呢!貞觀初年,白晝現太白星,占星家說是『女三昌』;其時又流傳著一則『祕記: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甚為不安,問太常博士李淳風,李淳風說三十年後此人代有天下,殺盡李氏宗室。有一次太宗宴請武官,要眾將官說出小名取樂,內中一位李君羨將軍說自己小名『五娘子』,想是中土習俗,父母怕兒子養不大,改個『小狗、小貓』等小名讓老天爺不會注意他,有些男孩便改了女子小名。太宗還當場笑謔『怎地一員猛將有個娘娘腔的小名?』因李君羨是從打王世充起便投太宗帳下的,立功不少。但後來太宗一想:糟糕!『五』字跟『武』字同音,再查一下,李君羨封左武衛將軍、駐守玄武門、是武安縣人,封邑在武夷郡;全部都有『武』字,敢情此人就是『女主武王』;便找個藉口將之誅殺。」(注82)

寶靈高聲道:「太宗皇帝想不到,『女主武王』是早已侍奉在他身邊的才人武媚娘,後來的大周聖神皇帝武則天!」沙文道:「不錯,預言是靈驗的,但可惜解錯了。倘若當日太宗不是問李淳風而是問景教大法王,便不致錯殺忠良了。預言雖靈驗無比,便由何人解釋之亦不可忽視。本教近日譯出以西結書,其中有推羅預言頗堪一用,若然由此而致使當今聖上歸信景教,咱們便可大張旗鼓了。」

寶靈搔頭道:「但聽說推羅城現今還是好好的,並非『不再被重建』呀?想是預言還未到兌現的時候。」沙文哈哈大笑:「法王,請恕弟子冒犯,您這樣未免有點食古不化了,想城邦之內,那有每吋土地皆有樓房築於其上的?只要其中有幾間破落小屋沒有重建,便算是『今非昔比』、只合曬曬漁網之用了。反正推羅在拂菻國境內,難道皇上還會派個使臣去勘探不成?」寶靈還是猶豫:「萬一皇上真是派個使臣去勘探,………咱們這可不是欺君之罪了嗎?」沙文笑得更響亮:「我們不會說先前是用了世界的看法,該是用喻意看法,推羅之衰落也,因其驕傲、恃其美景而妄想自己高於神焉?既有大唐使節去勘探,自必與東羅馬皇帝….現在是誰?」寶靈道:「是君士坦丁六世。」

沙文道:「對了,大唐有使節遠赴東羅馬謁見君士坦丁六世,也是功績一件,如此說項,景教便有功於大唐了。」寶靈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沙弟兄有所不知了,咱們波斯跟東羅馬打了好幾百年仗啦,前些年有個明主利奧三世運籌帷幄,咱們元氣大傷,才少了戰事。波斯怎麼肯讓唐使通行呀?」沙文道:「自貞觀十七年起,大秦國數度遣使來長安,(注83)皇上也該派使回禮了。聽說大唐只派過一次使節出使東羅馬,有沒有到過還說不准呢,說不定只到過吐火羅。他去到推羅一看,其城自不如咱們長安的五樓十閣、街巷陌阡,那就不是『今非昔比』、不勝唏噓了嗎?皇上一聽預言靈驗,咱們便可登堂入室了。東羅馬的君士坦丁大帝信了移鼠教,其教遂得以不脛而走,在大唐也是如此這般,大事無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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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81)代上24:5 都掣籤分立、彼此一樣.在聖所和神面前作首領的、有以利亞撒的子孫、也有以他瑪的子孫。
徒1:26        於是眾人為他們搖籤、搖出馬提亞來.他就和十一個使徒同列。

(注82) 【舊唐書卷79‧列傳第29】
初,太宗之世有祕記云:「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嘗密召淳風以訪其事,淳風曰:「臣據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宮內,從今不踰三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殲盡。」

【舊唐書‧列傳第十九】
李君羨者,洺州武安人也。初為王世充驃騎,惡世充之為人,乃與其黨叛而來歸,太宗引為左右。從討劉武周及王世充等,每戰必單騎先鋒陷陣,前後賜以宮女、馬牛、黃金、雜彩,不可勝數。太宗即位,累遷華州刺史,封武連郡公。貞觀初,太白頻晝見,太史占曰:「女三昌。」又有謠言:「當有女武王者。」太宗惡之。時君羨為左武衛將軍,在玄武門。太宗因武官內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君羨自稱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又以君羨封邑及屬縣皆有「武」字,深惡之。會御史奏君羨與妖人員道信潛相謀結,將為不軌,遂下詔誅之。天授二年,其家屬詣闕稱冤,則天乃追復其官爵,以禮改葬。

(注83)東羅馬使節來唐
《舊唐書》卷198《西域傳》:
貞觀十七年(643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獻赤玻璃、綠金精等物,其後乾封二年(667)、大足元年(701)、開元七年(719)均有派使來唐
Don't know where God is but 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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