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天主教會最近發生的性醜聞案，使教會陷入新一輪的危機。人們普遍感到教會背叛了教徒的信念。據估計，全球天主教會至今已為性醜聞案付出了十億美元的賠償費。但是，醜聞仍然不斷發生。最令人憤慨的是，這次出事的波士頓教區，主教明知屬下同僚有侵犯兒童的行徑，卻一再包庇掩蓋，反而不去保護受害的兒童，以致性侵犯者能夠從一個教堂調到另一個教堂，繼續不斷地侵犯幼童，長達三十餘年而逍遙法外。現在，波士頓教區天主教的官方報紙已發表社論，表示天主教會必須面對神職人員的性問題，並且公開討論教會是否應該繼續奉行傳統的獨身、未婚和完全由男性包辦的教士政策。
教士獨身（禁欲）是天主教會幾百年來的立場，這次性醜聞也引起人們質疑這個立場的合理性。如果能夠因此展開討論，造成制度改革，對天主教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然而，性醜聞涉及的受害者，人數畢竟有限。與教會的另一個罪惡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這個罪惡是什麼呢？
天主教教廷雖然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但在聯合國派有觀察員。由於天主教會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機構之一，在全世界有十億信徒，因此教廷這個具有國家法人地位的宗教機構，對世界各地社會和人民生活的影響是巨大的。而當前世界在生殖健康方面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愛滋病毒和愛滋病的問題。愛滋病毒和愛滋病在世界各地，特別是非洲、拉丁美洲和東南亞地區的蔓延，非常迅速，稱之為新的世紀黑死病，並不為過。國際醫學界早已公認，防範愛滋病毒和愛滋病的簡單有效辦法是推廣避孕套的使用。可是在聯合國人口與發展會議上，在世界婦女大會上，特別是在最近舉行的愛滋病毒和愛滋病特別會議上，教廷卻利用它的獨特政治地位，從中做梗，反對提供避孕套和有關安全性行為的教育。這個宗教觀點是由來已久，也是眾所周知的。一九六八年教宗保祿六世發佈聖諭，禁止使用避孕用具，這個立場一直相沿至今。
教廷不只是在聯合國會議上宣示立場而已，它還付諸行動，要求全球天主教神職人員阻止各國政府執行人口與發展會議的「行動綱領」。幾年前，肯尼亞天主教會的紅衣主教下令燒毀了許多箱避孕套和安全性生活的圖書資料。去年，尚比亞的保健官員被迫取消了一個宣導安全性生活和使用避孕套的預防愛滋病活動，因為當地天主教會抱怨此類活動提倡亂交。在天主教徒人數眾多的宏都拉斯，天主教會甚至阻止保健官員在投票站分發一百萬個避孕套。教廷家庭理事會的紅衣主教還發表正式聲明，指責所謂「安全性生活」是一項危險的、不道德的政策，並認為避孕套能夠對抗愛滋病「依據的是一種騙人的說法」。這種自欺欺人的態度和行動，顯然違反了國際醫學道德標準。
在愛滋病毒和愛滋病的問題上，國際醫學界向來主張提供正確的科學資訊。天主教會主張禁欲和提倡自然方法來避孕的立場，對落後地區防範愛滋病是無效的，因為性欲是人的天性，聯合國有關生殖健康的報告中已經指出，在非洲南部，十五歲到二十四歲對愛滋病毒抗體呈陽性反應的人中，有百分之六十七是婦女和少女。她們受到普遍感染並不是她們本身縱欲，而是她們無法讓性伴侶保持貞節。她們無辜受害，但在這方面，教會並不能夠有什麼幫助。如果連避孕套也不給她們，那就等於是要把她們和她們的兒女送上死路。
我們並不否認，天主教會對於減輕貧窮，濟助貧民、難民方面，一直都有很大的貢獻。但由於教廷在這些問題上的冥頑不靈，泥古不化，禁止使用避孕套，每時每刻都有成千上萬的人為這個立場而殉葬，成為教會政策的犧牲品。教廷的立場也給教會屬下的慈善機構帶來難題。天主教會宣稱他們已經為百分之二十五的感染愛滋病毒和愛滋病的人提供治療，二○○ 一年的估計數是全世界有四千萬人感染了愛滋病毒和愛滋病，四分之一的數目就是一千萬人。教會的慈善機構一方面要治療這一千萬人，另一方面礙於政策卻又不能向他們提供避孕套，以防止疾病的蔓延。這就使醫療人員處於非常困難的境地。全世界在教廷管轄之下的十萬所天主教醫院和二十萬個社會服務機構都被禁止向患者提供避孕套和安全性生活的教育。這樣一來，只有逼得醫護人員陽奉陰韋。這就是教會的道德教化所希望得到的結果嗎？
僵化的教會體制是令人失望的。在現實上，全世界已有越來越多的天主教徒支援聯合國所倡導的生殖權利和生殖健康原則，他們並 不避諱使用現代避孕方法，奉行教會主張的自然禁欲法的教徒，人數大概不會超過百分之十。但在教會面前，教徒是人格分裂的。許多天主教慈善機構都希望教會改變政策，支援使用避孕套和其他現代避孕方法，但教廷對此似乎無動於衷。
我的朋友，康乃爾大學出身的農經專家耿慶文博士，以他在拉丁美洲實地服務的親身經歷，覺悟到作為一個天主教徒，只有同貧苦的農人，同社會底層的人站在一起，參與他們的抗爭，為爭取他們的福利而奮鬥，才是真正的救贖之道。因此，他對當地教會有些高層人員只和莊園主打交道，吃喝享樂，很不以為然。他潛心研究解放神學，卻被臺灣教會的朋友視為離經叛道，使他感到心灰意冷。
天主教會的改革確實已經刻不容緩，教士獨身的問題、婦女在教會中的地位問題、節育避孕的問題，都應該放在現實上來討論。不但如此，教會建制上的缺陷，教宗永不會犯錯的虛妄「真理」，教廷不合理的寡頭統治，也都是令人關注的問題。只有在民主化的趨勢下，天主教會才能減少罪惡，對社會作出更大的貢獻。
Copyright 2002 China Times Inc. 中國時報 論壇 910324 ⊙殷惠敏 （作者為旅美文化評論者） | 
2008/8/5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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