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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願意皈依黎日光上師

我想了很久。現在我還不能決定要皈依金剛乘學會的黎日光上師,還是要皈依敦珠佛學會的陳建強博士?我可能受到不分類妄想症影響,無法決定皈依那一個上師。謝謝。
有一種說法,劉銳之上師的傳承傳到陳建強博士之後,傳承仍然不會中斷,但陳建強博及羅美玲師母要不斷轉世,不斷領導敦珠佛學會。
剛才媽咪已經叫我不要沉迷宗教。暫時我不會去想金剛乘學會的雙胞案的問題。我亦要努力擺脫法輪功的影響。現在我因為受不分類妄想症及法輪功影響,我已經無法修行。
關於金剛乘學會雙胞案的分析

其實,黎日光上師和陳建強博士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明白。金剛乘學會有一些師兄會造謠。我對此並不知情。劉上師應該是只話過黎日光上師一次。黎日光上師如何挑撥王亭之與陳建強博士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明白。但黎日光上師成功挑起王亭之對陳建強博士的疑心及憎恨,也妒忌陳建強博士得到劉銳之上師的青睞。加上王亭之內心根本沒有真心恭敬劉銳之上師,在1984年秘密向劉銳之上師退還金剛乘學會的戒本。事後劉銳之上師秘密說明王亭之是捨戒出門。在1986年劉銳之上師因為心臟及肝臟出現問題,遂第一次秘密向陳建強博士囑咐傳承。後來此事不幸外泄,引起許多大師兄妒忌及爭奪傳承。黎日光上師就是其中一位。但敦珠佛母曾經表示敦珠仁波切及佛菩薩是希望黎日光上師可以承接金剛乘學會的傳承,特別是弘揚敦珠新寶藏。由1986年至1996年十年間,黎日光上師是暗中叫許多師兄向劉銳之上師告狀,在劉銳之上師面前說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的壞話。劉銳之上師表面上越來越糊塗,其實內心是非常清醒的。陳建強博士說得很清楚,在1995年年底至1996年初,劉銳之上師曾經想在台灣示寂,離開人間,不再交付傳承,但三位祖師現前,要劉銳之上師完成一些事才可以離開。劉銳之上師就指明是要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協助。他們亦是在1996年向劉上師表示願意承擔傳承的責任。但陳建強博士向金剛乘學會及劉上師呈遞的信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大師兄扣留。黎日光上師真的是在劉上師圓寂當日下午搶著戴蓮師冠坐正,並且出示敦珠佛母的親筆信,接管金剛乘學會的所有物業。但我不相信敦珠佛母會篡改劉銳之上師的遺囑。這只是敦珠佛學會的一面之詞。

陳建強博士真的是劉銳之上師唯一要考慮冊立的繼承人。劉上師到底是不是只考慮陳建強博士一個人?我認為可疑。金剛乘學會很多師兄喜歡攻擊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尤其是喜歡攻擊羅美玲師母。我覺得這樣很不好。

黎日光上師的狗熊性格,我也聽說過。甚至我也是受害者。可能是黎日光上師想我去找陳建強博士幫忙。

關於黎日光上師,我們可以談談。有師兄反映黎日光上師對佛法的掌握不是很好,有時會出錯。這也是事實。但黎日光上師勝在實修經驗也很豐富,發心也相當純正,見地基本上正確。這也是敦珠佛母選黎日光上師為繼承人的原因。至於傳聞黎日光上師有一位弟子是化驗師,跟黎日光上師跟得多,變成邪裡邪氣。這恐怕另有原因。可能黎日光上師及弟子(指這位化驗師)皆有錯。黎日光上師當上金剛乘學會的上師及繼承人,可說是敦珠仁波切的預計之內,也是護法如普巴金剛最後作出障礙。正如劉銳之上師對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的指示,說是因為眾生的共業,原本交付傳承一直很順利,但在最後關頭卻出現很大的障礙。

金剛乘學會雙胞案現在已經真相大白。

金剛乘學會有不少師兄認為,當年陳建強博士故意在劉銳之上師面前演戲,導致劉銳之上師誤會黎日光上師,沒有將傳承交付給黎日光上師。黎日光上師還有一個問題,當年黎日光上師到底有沒有秘密勾結王亭之,雙方共同合作,企圖扳倒陳建強博士?

最後總結,金剛乘學會系統只有三位繼承人,他們分別是陳建強博士、黎日光上師與鍾隸湘上師(好像是女上師)。王亭之是假的。王亭之只是三灌阿闍黎,背叛劉銳之上師,甚至接受中共的賄賂。王亭之則轉而收買一位弟子,故意向劉銳之上師進補補藥的藥湯,實際是超級毒藥,企圖毒死劉銳之上師。劉上師明知藥湯有毒,但安然接受,遂於1997年5月17日藏曆火牛年四月初十日寅時以最殊勝的示疾方式示寂,顯示生死自在的能力。

陳建強博士得到劉銳之上師的全部傳承,亦得到夏札桑傑多傑仁波切的一些教法的傳承。此外,陳建強博士亦從松吉澤仁仁波切得到噶瑪林巴的中陰救度法的傳承。噶瑪林巴是松吉澤仁波切的前世,即第二十一世。松吉澤仁仁波切已經是第二十六世轉世。黎日光上師及鍾隸湘上師則得到劉銳之上師的教傳派的傳承。其中,黎日光上師亦得到楚璽仁波切及身語意聖子利他月寶仁波切的敦珠新寶藏的傳承。主要是得到利他月寶仁波切的敦珠新寶藏的核心部分的傳承。楚璽仁波切已經是第二十六世轉世。陳建強博士有敦珠仁波切、夏札桑傑多傑仁波切及劉銳之上師三位根本上師。黎日光上師的根本上師有四位:敦珠仁波切、劉銳之上師、楚璽仁波切及利他月寶仁波切。黎日光上師是從敦珠佛母及利他月寶仁波切得到傳承。

31-03-2025


已經證實了

我已經證實了,黎日光上師是所有大師兄中最喜歡針對陳建強博士的一位。台北金剛乘學會的蕭慶秋師兄是受人委託,到印度去問敦珠佛母,要怎樣尋找第二代上師。敦珠佛母很自然推薦黎日光上師。敦珠佛母是根據劉上師圓寂後定中得到空行母的指示,以及定中得到蓮花生大士,敦珠仁波切及劉銳之上師的對話,對話中敦珠仁波切對劉上師說曾經在1972年對劉上師說楚英窩錫(黎日光)很特別,會對敦珠新寶藏及密法的弘揚大有俾益。劉上師則醒起並點頭稱是。敦珠佛母又記得敦珠仁波切在1984年亦對敦珠佛母授記楚英窩錫(黎日光)很特別,會對敦珠新寶藏的弘揚大有裨益。所以敦珠佛母很偏心黎日光上師。但敦珠佛母是有缺點的佛母,黎日光上師是有缺點的上師。這是不爭的事實。二十五年以上了,黎日光上師還是很喜歡針對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手段十分毒辣。難怪劉上師會對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說,不會考慮冊立黎日光上師為繼承人。

31-03-2025


以後不會皈依金剛乘學會

謹通知你們,我以後永遠不會皈依金剛乘學會,亦以後永遠不會皈依黎日光上師。主要的理由有兩點:第一點,黎日光上師明知王亭之有問題,但一直沒有扶正我。我很不滿意。第二點,我已經祈求黎日光上師很多次。但黎日光上師一直沒有回應我,亦沒有跟我及媽咪有任何溝通。我很憎恨黎日光上師的這種態度。黎日光上師根本沒有真正關心眾生的表現。這是我以後不會皈依黎日光上師的理由。敦珠佛母對金剛乘學會所有人已經有很好的指示。請金剛乘學會的師兄全力支持黎日光上師就可以了。我認為黎日光上師最好是成為卓千寺(佐欽寺)及金剛乘學會的祖古。金剛乘學會跟利他月寶仁波切的傳承及利他月寶仁波切的轉世必須保持緊密的聯繫。這是非常重要的。最後,我認為黎日光上師及金剛乘學會跟色達喇榮五明佛學院的緊密關係也很重要。謝謝你們。

31-03-2025


應該不會接受我

我認為金剛乘學會及黎日光上師應該不會接受我。因為他們不喜歡我比較支持陳建強博士。我對雙方已經盡量保持中立。是金剛乘學會的大部分師兄心虛,不敢面對黎日光上師曾經有一段不光彩的歷史。黎日光上師的最大錯誤是暗中不斷鼓勵其他師兄在劉銳之上師面前說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的壞話。甚至黎日光上師自己也有在劉銳之上師面前說陳建強博士的壞話。對此劉銳之上師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劉銳之上師才罕有一次在公開的場合批評黎日光上師,說不喜歡黎日光上師的為人及品格。其實,劉銳之上師是有傳法給黎日光上師的。劉銳之上師傳了寧瑪巴的教傳派的傳承給黎日光上師及鍾隸湘上師(好像是女上師)。只是在形式上劉銳之上師不能將教傳派的傳承傳給黎日光上師。必須由敦珠佛母及身語意聖子利他月寶仁波切將教傳派的普通四級灌頂的傳承及敦珠新寶藏的傳承傳給黎日光上師。黎日光上師是真心恭敬劉銳之上師的,但在師兄弟之間的關係做得不是很好。基本上,金剛乘學會的上師及大部分師兄都不會喜歡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也不會喜歡敦珠佛學會。

另外,黎日光上師及金剛乘學會的師兄都不喜歡陳健民上師及林鈺堂博士的教法。所以,他們不會鼓勵弟子去找其他上師,包括不喜歡尋求其他藏族喇嘛及尋找普賢王如來壇城法脈。但黎日光上師收徒弟的條件比較寬鬆,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收徒弟的條件比較嚴格。這也是事實。

謝謝。

31-03-2025
憶念 敦珠佛母
蕭慶秋/文

猶憶一九八一年 法王蒞港,台灣同學多人由 劉上師率領首次晉謁覲見 法王,當時 佛母並未出現,於是晚公宴時,大家才見到 佛母,她是一位雍容華貴,慈顏微笑,和藹可親,沉默寡言之長者,於行止間均以 法王為依之賢內助。俟 法王圓寂, 佛母承擔一切有關敦珠新寶藏之弘法事業與 法王無二無別,並多次蒞臺指導建塔蓋廟事宜,最使吾等感念的有下列幾件事:

一、指定傳承人:

劉上師圓寂,臺灣各學會頓失依怙,幸有 佛母在。猥以銜臺灣同學付託之命,至香港怡東酒店請教 佛母有關傳承之事。 佛母說:她於定中請問 法王,當時有蓮師、 劉上師在場, 佛母與 法王說,自從 師父圓寂後,臺港澳同學很可憐,未有傳承人,不知要依誰繼續修行。 法王對 師父說:「一九七二年,我到香港訪問時,就曾告訴你,這位楚英窩錫很特別,我曾與汝言,他將來對我們傳承之佛業有很大裨益幫助。」師父馬上憶起並點頭。

佛母不知誰是楚英窩錫,出定後告知佛女,由佛女打電話到香港,才知 黎上師是 法王、蓮師、 劉上師指定的傳承上師。若沒有 佛母定中與三位聖者之 對話,我們真的很可憐,就如流浪天涯的孤兒,在苦海中飄蕩,載浮載沉,隨波逐流,伊於胡底⋯⋯

二、加持臺北學會解決困境:

因當年臺北學會出了很大很大麻煩, 佛母說:「臺北學會是臺灣的母會,母親不能倒下,沒有媽媽,兒子就各奔西東,很難凝聚一心。」所以,她指示:「所有同學都應該幫助學會,同心協力,維護道場。吾亦將一直加持你們度過難關。」

三、法要的開示:

敦珠新寶藏之傳承最直接、最短、最扼要、暖相還在,你們要知道你們能得受敦珠新寶藏法要,福報很大,你們要珍惜,對密法行人而言,弟子對上師的三昧耶是最重要的,你們對 黎上師要有信心,保持純淨三昧耶。只要你們不犯三昧耶、不跑道場,依師精進修行,我跟你們保證:「很快能得到成就,就在這一生或下一世。你們要好好跟著 黎上師好好修行吧。渣西德列!」付囑殷殷,言猶在耳,令吾等感激涕零⋯⋯黎上師接任傳承之時,大圓滿廟硬體建設尚未完成,資金短缺,各會又有各會的困難,確確實實,艱辛萬份。 佛母特別對我們指示:「一定要 黎上師來,才能完成 師父未完成之志業。」 佛母還說:「做為傳承人不是榮耀的事,而是責任的問題。要完成 師父未完成的事業。」於今觀之,一切教敕,均一一呈現應驗,的確,只有 黎上師才能完成如此龐大艱鉅之佛業。

四、臺中佛堂軼事:

當年 佛母往臺中,一進佛堂,馬上說此處障礙很大,即刻用自己髮簪針刺一顆除障丸,凡是進入者先煙燻除障,等大家坐定, 佛母說:「這是 法王來臺開光, 劉上師住很長一段時間的道場,如今你們的三昧耶已壞失,佛菩薩不進入,魔就進來住。你們一定要相信,只有你們的 黎上師才能拯救你們,你們要請他一次又一次來此灌頂、修法、講經,將已壞失之三昧耶修補回來。你們要多多向你們的 黎上師多多求法吧!」

佛母是當代眾所周知公認移喜磋嘉佛母及白度母之化身,其懿德範行,永留寰宇人間,讓吾等感念至深,永垂不朽。 佛母有時時刻刻一直加持我們,我們要虔誠恭敬恪遵 佛母教訓,跟著 黎上師,矢勤矢勇,精進修持,才不辜負 佛母及 上師一片苦心。在此祈禱 佛母乘願早再來,並祝大家早證菩提,同登蓮華光宮剎土。
聖者眼中的母親—尊者仁增旺姆佛母

聖者東遮仙藩打哇羅布甯波車之信函

仙藩甯波車/文
楚英窩錫(黎日光)金剛上師/譯

吾母,尊者仁增旺姆佛母於二〇一四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五時五十五分在紐約市移喜甯波(智慧日)中心將其神識融入法界,隨即入定,住於不動定境中饒益一切有情。

吾母被認證為白度母及移喜磋嘉之化身,授記為聖者敦珠甯波車之佛母,母親只有八歲時,法王已從空行處得此神聖授記。母親亦在此幼年時,同時得移喜磋嘉親傳空行教授,且立即實修。

法王及母親之初會,由法王之護法大紅司命主(Shenpa)所安排,司命主在母親之父(我的外公)前示現,指示有授記母親將嫁給法王,司命主同時面謁法王並確定兩人會面時間,法王於西藏迎娶當時只是十多歲的母親。有趣的相似過去;母親上一生也是度母化身,嫁給法王之上一生:敦珠甯巴作佛母。於該世,她的整個身體遷轉往佛土,有一天當敦珠甯巴返家,她已離去,沒留下任何痕跡。

法王與仁增旺姆佛母之結合生有一子三女,長女迪雍移喜旺姆,她在很年青時已將身體融入於虛空,法王認證她是移喜磋嘉的化身,可惜世人福薄,無法祈求她多住世,法王曾造《蓮師銅色山巴利支宮禱文》懷念她。其實法王對她非常疼愛,常為因她不能久住世而傷感難過。次女為千媚旺姆,幼女為詩靈班宗,皆是空行母化身。妹妹千媚旺姆與打蘇鄔金汪竹結婚而生下亨詩旺姆。在亨詩旺姆未出生前,法王已認證她是自己母親南佳卓瑪(我的祖母)轉世。

我,仙藩打哇羅布甯波車,授記為他們的兒子,並由法王親自接生,並被認證為蔣巴羅布王子,德森巖取者,嘉些南哇泰賢及朱咕啤嗎移喜之轉世。

我的佛母,舒囊卓姬是由法王授記及親自挑選,吾倆婚配生下兩女兒:迪青揚宗及遮楊卓佳。我與前妻阿詩啤嗎公主殿下婚配則生有二子:尊者噶陀錫杜甯波車及尊者朱咕南佳甯波車。朱咕南佳甯波車之前生是法王的根本上師,名朱咕生嘰甯波車,法王從他那裡得到普巴金剛法之教授。

噶陀錫杜甯波車,是由法王所認證,後來又為聖者澤度甯波車及聖者貝諾甯波車再認證,貝諾甯波車是父親的親屬。簡單來說,我們所有家族成員都於同一吉祥壇城中轉世。

母親仁增旺姆佛母,是智慧空行母顯現,不只為父親延長壽命,為且促進父親智慧啟示(意巖)之殊勝開發者。我想起父親曾提及與母親首次相遇時之喜悅如陽光般燦爛。我感謝母親的恩德不只是悉心照顧法王,而且不斷鼓舞及促進法王饒益一切如母有情之大行。

你們都知道,母親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嚴謹閉關,然而,亦會主動認證不少喇嘛上師之轉世。其夢境具有預知力,均為授記,於逆境將來臨家人或其他人之前,都能預見並指示方法回避之。

於此時,母親正按照我們所知,傳統大覺悟者證入法身,入於正定。如是甚深禪定帶來的利益,為彼等菩薩三昧耶之展現,能淨除一切危害、災難,如戰爭、瘟疫、饑餓、地震等諸苦。依仗此禪定之境,能增強我們的修持,倍增我們的清淨修習力致極限,現我們正在紐約市移喜甯波中心,為母親舉行四十九天法會,修習法王之巖取金剛薩埵法。

母親能住世八十九年,實在是我們之福氣。依我們的傳統,一般而言,當巖取者捨棄其身軀時,他的空行佛母也應跟著離去。母親常有境界,見眾空行母請其捨棄此身體而進入她們的佛剎,都被母親拒絕,因母親仍想與孩子共處。於此,再感謝她的體貼,其間願意盡量與我們在一起,我對她隨時可捨棄其身體之能力毫無置疑。

現在,我至誠訢檮,母親能疾速轉世,讓我們有幸能再與她一起,願其轉世無有障礙,其大恩盡早降臨再加持我們。

我也感謝所有弟子、朋友及其善願者之悼唁及與我們於此傷感時刻一起哀思。我們為母親證悟而喜悅,並祈願她疾速作智慧顯現,為我們作教導及指引。

吾給與一切加持

聖者東遮仙藩打哇羅布甯波車
黎日光上師的教法

黎日光上師的教法是以人間淨土香巴拉淨土及密宗的空行淨土為主。這和普賢王如來壇城法脈注重求生極樂世界淨土是不同的。兩者無法同時修習。陳建強博士的教法也很深。陳建強博士的教法以蓮花生大士淨土、香巴拉淨土及空行淨土為主。這些都是大乘淨土,不是一般人容易去的。

31-03-2025
大乘佛教發菩提心的精神
2025-01-22
授課開示, 秋瘋演義, 第六期       

大乘佛教發菩提心的精神

有「我」的思想,這一生都不如意

每個人與生俱來都有個「我執」的觀念存在:如何對「我」好一點,怕「我」受傷害,怕「我」被騙,怕「我」受苦……。這種有「我」的思想,即使在夢中也都存在。

比如:夢醒了,「我」很開心,心情很好。為什麼呢?因為夢中,人家對「我」很好,很開心。夢醒了,心情不好,因為夢中被罵、被打。連在夢裡都有這麼一個身見,有「我」的思想存在。

只要有「我」的思想存在,就會給今生帶來不如意,心裡常會有一大堆的怨恨以及怨氣。即使跟哪一位師父學,聽哪一部佛法,都會覺得怪怪的,這些都是「我」的想法、「我」的執著太重的緣故。

顧好大家等於是顧好自己

佛教講極樂、大樂、永恆樂……,就是要追求快樂。從來沒有哪一個宗教是求苦不求樂的,但是我們追求快樂的方法錯了。一般人的心態是不讓別人快樂,自己才會覺得快樂;都是先顧好自己,再顧到別人,有這種想法,叫做「顛倒」。

以大乘佛教來講,顧好大家等於是顧好自己。顧好大家,給大家快樂,最後得到快樂的還是自己,這就是大乘佛教發菩提心的思想。但是人人知道卻都做不到,原因是怕在這個過程中會傷害到自己。

讓別人快樂,最後自己就是贏家

先讓人家佔便宜,最後最大的贏家是自己,確實是這樣。如果永遠都是自己佔便宜的話,那麼其他人都會是你的怨家,他們怎麼會放過你呢?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先快樂,而讓別人不快樂,那人家怎麼會放過你呢?讓別人先快樂後,人家都感謝你,你就是最後的贏家,釋迦牟尼佛就是這樣。這是大乘佛教裡最厲害的觀念。如果每個人都有這種思想的話,絕對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世界和平,不會有戰爭、鬥爭,大家都能相處的很好。

歷史上沒有佛教引起的戰爭

過去二千五百多年從有佛教開始,佛教絕對都是先讓別人。只要有佛教信仰的國家跟受佛教思想影響所及的地方,佛教都是先讓別人,因此其他宗教與佛教結仇的很少。

當初印度教興盛,佛教衰微的時候,大部份的佛教徒都跑到藏區,跑到中國去了。佛教也沒有在印度引起戰爭,歷史上佛教絕對沒有跟印度教起衝突。

中國也是一樣,哪個教派起來,佛教就是先讓著,跑到山上或是邊界去了。在西藏也一樣,只要對方一個教派起來,佛教就禮讓,這種精神只有佛教才有,只是沒有人提出來而已,事實就是這樣。

歷史上絕對沒有佛教發動的戰爭,以佛教引起的戰爭是絕對沒有的。現在佛教雖然有一點點的暴動、抗議,這些對佛法來講,表示佛教已經是末法,佛教快結束的一個預兆,所以永遠都不可以這樣。

有人批評佛教,我們也是笑笑的

即使有人批評佛教,我們也是笑笑的,不要生氣。他真的很沒有智慧、不聰明才會批評。他批評的結果是他自己會下金剛地獄,我們知道這個原因後,就不要因一點點理由對他生氣。生氣,兩個人都下地獄。

他批評佛教,本來只有他一人下地獄,但我聽了也跟著生氣,跟他吵架,造成兩個人都下地獄。對他來講,更加重擔負批評佛教的罪業,所以我們不要讓眾生有造惡業的機會。

我們自己不生氣,那他的罪業就少了,只是毀謗佛法的罪而已。因為他造成我的生氣,傷害眾生,就變成自、他兩條罪,變成永遠在造業,不可以這樣,這些都是最基本的。

度人不一定用宗教,可以用各種方式幫他

我們可以用各種方法救他或幫他、度化他。用宗教的名義幫不上,就用別的名義幫他,他有什麼困難,我們盡力幫他。他越批評佛教,我們越要度他。

度他,不一定要用宗教。比如他很窮、他缺錢,我們就給他錢;如果他生病,我們就帶他去看醫生,以各種方式幫他,慢慢的感動他,有一天他就會信佛。

我們修學佛法,就需要有這種度量。為什麼要有這種度量?對方做錯了,造了因果,他會恆受苦。搞不好他毀謗佛法的那句話,使他生生世世都沒有辦法得到佛法的加持及度化,甚至下地獄都有可能。所以我們要悲憫他,想盡各種辦法度他,讓他懺悔謗佛、謗法的業障。

度化家人不是強迫拿念珠或拿香

佛教度化眾生,不是強迫他拿念珠或拿香,也不是看到佛像就強迫他一定要拜,佛教沒有這種度眾生的方法。

尤其是對不信佛的家人,如果因此而常常發生爭執吵架,這是非常不好的行為,千萬不可以這樣,這也是佛教偉大慈悲思想的所在。

師 壽豐說

摘錄自《大界神幻》第六期 壽豐演義
我們要祈請黎日光上師

我想祈請黎日光上師慈悲答應,生生世世不斷在香港轉世,成為卓千寺(佐欽寺)及金剛乘學會的祖古,成為香港的三大轉世活佛之一,地位有如太陽。黎日光上師並且化現多位轉世化身,這樣對眾生及香港的利益最大,亦是對金剛乘學會的利益最大。而黎日光上師的傳承弟子則在最初三世可以在香港及台灣轉世,然後在全中國轉世,這樣對眾生的利益最大。不知道有沒有師兄同意我的這種看法?我們亦要同時祈請陳建強博士及羅美玲師母答應不斷轉世,成為噶陀金剛座和敦珠佛學會的祖古,並且有身、語、意、功德、事業等五位轉世化身,不斷乘願再來,救度無量無邊的眾生。謝謝。
玉琳國師傳
作者:佛光山 星雲大師
出處:星雲大師文集

玉琳國師

一.千金小姐!萬金和尚!

  宜興磬山崇恩寺裡上上下下的師父,都在忙著準備歡迎大施主,那就是當朝的王宰相的小姐前來進香。

  寺中裡裡外外都已灑掃得非常清潔,唯有在大雄寶殿管香火很勤快的年輕香燈師玉琳,今天倒反而懶惰起來了。

  過去大雄寶殿的中央,都點著輝煌的大燭,玉琳怎麼今天早上把它吹熄了;香爐中一向都在焚燒著檀香,今天怎麼也沒有繚繞的煙氳;蒲團散亂的放著,昨日落下的灰塵還沒有掃除。

  值日的糾察師來看了好幾次,都用好言勸慰玉琳,勸他把人人都瞻仰參拜的佛殿整理好。然而玉琳是慢吞吞的應著,始終沒有動手去做。大家都曉得玉琳是本寺住持天隱老和尚的第二個也是最得意的高足,看在他師父的面上,糾察師父也就原諒了他年輕人的性情。

  玉琳的個性每人都曉得的,他安份守己,見人都是一團和氣,唯有對一些有權勢的人不肯低頭,對於一些名人要到寺院中來,他都是鄙視那忙著歡迎的人。他也曉得今天王宰相小姐要來,大家都忙著打掃環境預備歡迎,正因為別人那麼熱烈的忙,他才格外顯出對於此事的冷漠。

  不過,玉琳終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後來,違拗不過糾察師父的再三勸請,他已經答應不管他什麼人的來去,只要自己把應盡的責任盡了,因為打掃整理佛殿是他香燈師應負的責任。

  正在他要拿掃帚掃地的時候,一陣銀鈴似的嬌聲在他面前響起:

  『我們相府的千金小姐今天來燒香,你這和尚怎麼還不快點把佛殿上整理乾淨?』原來是宰相府裡小姐用的丫鬟翠紅先到了。

  玉琳看了一眼,沒有理睬她,依舊低著頭慢慢的掃地。

  『我們的千金小姐要來啦!你快點掃呀!』丫鬟見他這麼慢慢的,不由的著急起來。

  『什麼是你們的千金小姐!你知道我是一個萬金和尚嗎?』

  玉琳的這一句話不打緊,可氣壞了這個丫鬟;而且,為了這句話也招來了他人生旅途中不平凡的風波。

  『和尚!你有多大的膽?你敢侮辱我們宰相府裡的小姐?如果我報告小姐知道,看你有幾個頭?』

  『哼!』玉琳哼了一下:『你用權勢能嚇倒別人,可不能嚇倒我。什麼宰相府裡的千金小姐,還不是同你一樣的一個黃毛丫頭仗著父親的勢力正如你仗著小姐的勢力一樣的欺人罷了。』

  『和尚!你是不想要命了?』翠紅氣得杏眼圓睜,不由得不再用大話來威嚇玉琳。

  『什麼不要命?我又沒犯法,誰敢把我怎麼樣?你們到寺院中來拜佛就好了,為什麼事先要來通知?要知道和尚掃不掃地,是自己的事,犯不著要你們來命令呀!』

  『但今天要來的是我們的千金小姐,所以能命令你!』

  在這裡掃地的是萬金和尚,所以請你把命令收回去!』玉琳還是不慌不忙的在掃著地。翠紅氣得再沒有話回答了,隨即回到城中要把此事向小姐報告。

  她在路上跑得氣喘噓噓的,心中越想越氣,想到自從到丞相府裡以來,服侍小姐,蒙小姐看為心腹之人,到什麼地方誰也不敢不敬重自己,自己說一,別人不敢說二,那知今天遇到這個和尚,連我們小姐也敢輕視起來了,如果不告訴小姐,這些和尚欺人欺到宰相府中來,將來他們越是無法無天了。她走在路上這樣想著,好半天她跑回到宰相府,小姐正忙著打扮去燒香呢。

  『小姐!』丫鬟等小姐打扮好以後,走在路上告訴小姐說:『磬山寺中的和尚太無禮了。』

  『你這個鬼丫頭,我不准許你說師父們的不好。』小姐擺出大家閨秀的風度。

  『有個在佛殿上管香火的和尚說你倚仗老爺的勢……。』『由他說去好了,何必計較這些?』

  『我說我們的千金小姐馬上來進香,可是他說……』丫鬟停了一下:『我不敢告訴小姐!』『他說什麼呢?』小姐倒不覺好奇起來。

  『我不敢告訴你!』丫鬟撒嬌似的鼓起了嘴。

  『你說,我原諒你!』

  『他說他是萬金和尚!--十個千金小姐也比不上他一個!』

  『是嗎?這個和尚有這麼大的口氣嗎?』小姐聽了也懷疑起來:『翠紅!過一會我們到磬山的時候,你把那個和尚指給我看一看。』

  翠紅想到小姐終會為她出這一口氣,這才笑著跟隨在小姐的轎子後面不開口了。

  王小姐和丫鬟翠紅在磬山崇恩寺的佛殿上進了香以後,知客師父請他們到客堂裡去用茶。

  『不!』小姐回答道:『佛殿上很清淨莊嚴,我們就在這兒玩一會也好。』

  照過去小姐每次來的習慣,都是拜佛後就往各處遊覽,或客堂中吃茶去。然而,今天的小姐為什麼要在佛殿上多玩一會呢?除了翠紅一人知道外,再沒有人知道或注意到這件事。

  在小姐的心中也這樣想:「看看翠紅說的那個說大話的和尚,究竟是個什麼樣兒,他怎麼居然敢稱是萬金和尚,如果是一個不三不四的和尚,那麼就可以告訴寺中的住持,請他下次訓誡訓誡這個和尚。」

  在翠紅丫鬟心中也有一個打算:「老爺(王宰相)和夫人小姐,都是信仰佛教的,他們常會到寺中進香,傳報消息的就是我,如果這個寺中的和尚瞧不起我的話,堂堂的宰相府還有什麼威風?殺雞儆猴,今天請小姐教訓一下那個說大話的和尚,也可以給別的和尚看看,以後我們在這寺中跑進跑出,還有誰敢不買賬呢!」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

  小姐等著很不耐煩。

  然而,玉琳的影兒都沒有出來現一現。

  小姐把翠紅拉到了旁邊:

  『你說的那個和尚怎麼沒有見到呢?』

  『哪知道這時候看不見那個鬼了!』

  『他究竟是一個做什麼的和尚?』

  『就是在佛殿上管理香火的!』

  『你怎麼會知道?』

  『我見他在佛殿上打掃灰塵。』

  小姐聽後,心中稍微一盤算,就向知客師父道:『師父!我們要回去了!』

  『快吃飯了,請在本寺隨便用一點素齋吧!』

  『不要了,家母招呼早點回去的。』王小姐一邊說著一邊去拿帶來的香燭:『知客師!請你去把這裡的香燈師找來,因為我不能常來貴寺進香,這裡還有一點香燭,我來請香燈師在佛前代我們燒燒。』

  『好!好!』知客師父滿口的應承著。

  小姐把一把一把的香,一對一對的燭都叫翠紅幫著拿出來放在棹上。

  『玉琳呀!玉琳呀!』知客師父叫著。

  知客師父的聲音劃破了佛殿上的沉靜,但一點反應也沒有;反應的是王小姐的心,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玉琳。

  『玉琳呀!玉琳呀!』知客師父更放大了喉嚨。

  玉琳慢慢的從佛殿角落上那個鼓下的小房間走出,垂著頭帶著嚴肅的表情走來。知客師父見他來了,又大著喉嚨說道:『快點呀!王小姐有事要吩附你!』

  翠紅見著了玉琳很快的就指著他,附到小姐的耳朵上輕言輕語的說道:『就是這個和尚!就是這個和尚!』

  王小姐舉目一看,起初真給愕了一下!是的,玉琳的態度雖是帶著很嚴肅的樣子,但這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他的秀美和英俊端正的五官,白淨的皮膚,像白玉似的白淨美麗,到底小姐還不失是一個大家閨秀,克制著她那奔放的感情,向玉琳合十以後,盡力裝著沒有事似的。

  『師父!每天佛殿上要點多少燭呀?』王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玉琳。

  『三斤!』玉琳輕而又簡單的應著。

  『香呢?』

  『燒完了就再燒,沒有統計過。』

  『寺中一共有多少師父呀?』

  『你問知客師父好了,我不知道。』玉琳指著端坐在旁邊的知客師。

  『四百二十八名!四百二十八名!』知客師父像背書似的回答。

  『中央正位的佛像就是我們所信奉的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吧?』

  王小姐還是對著玉琳發問。

  『知客師父!』玉琳還是希望知客師父回答。

  『是的!是的!是釋迦牟尼佛!』知客師父說著還用手指了一下。

  小姐覺得沒有意思問下去了,把香燭交給玉琳後,就真的起身告辭了。翠紅見到小姐要走,翻著白眼,氣鼓著嘴,望望小姐,小姐只微笑著裝不知道,知客師父不免嘴上恭維客氣的挽留一番,見小姐一定要走,只得把她送出山門。

  路上小姐坐在轎子中有翠紅丫鬟陪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她的心中,完全給一個人的影子佔住了。翠紅的心中怪小姐沒有責罵磬山崇恩寺佛殿上的香燈玉琳,使自己一口怨氣出不了。

  回到家中稟過母親以後,小姐就懶洋洋地睡到床上去了。

  『小姐!你累了!』翠紅倒了一杯茶給小姐。

  『我好像感到困倦得很!』

  『那麼,我的千金小姐呀!你就多休息休息罷!』

  小姐閉上了眼睛沒有回聲。

  『可恨世界上還有一個萬金和尚,把我們千金小姐的光彩都減去了!』翠紅像自語似的,又像特意說來氣氣小姐的。

  『人家有什麼不能稱萬金和尚?』小姐忽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玉琳秀美的面孔,溫文沉靜的風度,深深的印在小姐的心上。

  『當然不能囉,我們的小姐也不過只稱千金,一個和尚怎麼能稱萬金?』翠紅是小姐的丫鬟,她的心中除了王宰相和王夫人外,就只有一個小姐。

  『你說的話不錯,別個和尚或許不能稱萬金,我看我們剛才見的那位香燈師,不說是萬金和尚,就是億金和尚他也能稱啊!』

  『那個和尚,人倒是長得怪漂亮的,就是脾氣和架子太大了。』

  翠紅此時也懂得了小姐的幾分心意,但也還不完全認為自己起初的行為是無理的。

  『你這個鬼丫頭,師父們那裡應該向你低聲下氣!』

  『好了!好了!我的千金小姐呀!我不敢說了。』做丫鬟的是最懂得迎合主人意思的,翠紅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後,也就改變了口吻:『是的,那個師父的口氣不凡,他一定是很有學問,你看他長得那麼漂亮的面孔,斯文的態度,就讓他做個萬金和尚吧!』

  小姐一個轉身,嫣然一笑,臉往著床裡去了。

  王小姐不是現在所謂新時代的女性,不懂得時下先要什麼交往而後才開始戀愛,她是一個舊時代舊社會的宦門小姐,拿「一見鐘情」這句話,最好來形容她見了玉琳以後的心理。
王小姐從此以後,飯食漸漸減少了,睡眠也漸漸減少了,身體也漸漸的消瘦了。原來王小姐害起心病來了。

  王小姐在床上,在迷糊的夢中,常常做著一個夢,夢中恍惚記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和玉琳的一段前身的往事。
玉琳國師

二.十不全的書記師

  這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前的前生的往事了--

  玉琳還是做的一個和尚,在一個寺院裡當書記師。

  王小姐還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全家都是極虔誠的佛教信徒。

  她的父親不幸去世的時候,她的母親在一個寺院中做著七天水陸道場,以仗佛力超薦她的父親,離地獄之苦而得生西方極樂世界。

  她隨著母親到那個做水陸道場的寺院中去。

  她和母親走到那個寺院的門口,金碧輝煌的寺院殿宇,山門口的兩個石獅子莊嚴雄偉,山門旁都貼滿了水陸道場的榜文。

  『媽!這個榜文上的字寫得真好!』她是一個最愛詩文書畫的小姐,跟父親學會了作詩,又能寫得一手好字。今天意外的在這榜文上見到這筆好字,不覺流露出喜愛的心來。

  『孩子!你的字寫得也很好了。』媽媽是最疼愛她的。

  『不!媽!我的字那裡及得這上面的字好呀。』她說著又向她母親指了指榜文上的字。

  『那你以後再多練習練習就好了。』

  『我把這個字描一個模印下來,拿回去模仿著寫。』

  『不要這樣麻煩!』她的母親道:『我們去請問住持大和尚,看是那位師父寫的字,請他再寫一張給我們帶回去也就好了。』

  『好!好!』她喜歡得拿起媽媽的手:『媽!你真疼愛你的女兒,你想的辦法真好!』

  她們向住持說過了以後,不到半天,住持就命令他寺中的書記師又寫了一張水陸榜文上的字送來了。

  寫來的字和榜文上的字一模一樣,她得了這張字以後,像得到了什麼寶貝似的,老是指著字向媽媽讚美字的這一筆有力啦!那一筆有神啦!母親並不太懂字的好壞,只是順著女兒的意思點點頭。

  她看這個字越看越不忍釋手,她從欣賞著字,不覺開始想起寫這個字的人。

  她起初心中胡亂的猜想:「寫這個字的人一定是一位能幹的師父,這位師父怕有四五十歲了,不然寫不出這樣一筆好字。我既然得到了他的字,還不知道他的人是一個什麼模樣兒,豈不遺憾?然而我又是一個姑娘人家,又怎麼好意思啟口要見見這位師父呀?」她為了這個問題盤算在她的心中已有一兩天,後來她終於想出一個辦法,她想:「我要見這位師父也並不難,我只要能有一個機會見到他們全寺的師父一次。那位寫字的師傅也就可以見到了。我可以向母親講,我們應該給師父們結結緣,每人送給他們一兩銀子,要他們每個人親身來領取,那末我不是就可以見著這位寫字的師父了嗎?」她正覺得容易的時候,又慨嘆了起來:「啊!不行!不行!寫字的師父又不曉得他叫什麼名字,什麼樣兒,這麼多的師父們來領錢,我曉得那一位是寫這個字的師父呀?」...「啊!有了!有了!」她又歡喜起來:「我可以先拿出一張紙來,宣布誰來拿錢的人都請他寫上名字,只要他一寫字,我還怕認不出來嗎?」消息就這樣的傳遍了這個寺院,齋主家的夫人小姐「見相結緣」,全寺無論老少師父,只要每人簽上一個名字,就可領取一兩銀子。全寺的大眾師父都來簽了名字把一兩銀子領去,但小姐就沒有見到一個人的名字是寫得如榜文上的字好,她滿心都是疑雲,怎麼就沒有看到這位師父呀?

  『你們寺中還有什麼師父沒有來領錢呀?』她向著計算名字的一位住持的侍者問道。

  『只有一位會寫好字的書記師父沒有來!』侍者無心的回答。

  『你去請他來拿錢吧!我們快有別的事了!』

  她心中暗暗的著急,又暗暗的歡喜,原來就是他沒有來!

  一會兒,侍者回來說道:『小姐!書記師父不肯來,他要我來替他代領這兩銀子。』

  『那怎麼行呢?要他來簽個名字呀!』她一邊看著侍者,一邊心中著急,正是要見一見他的,怎麼就是他不肯來呢?

  『我們的書記師父一向就不大出他的寮房,更不肯接見不認識的客人,我想還是不要勉強他吧!』

  『大家都親自來領取的,他一個人是不能不來的,你去再轉告他,他如果來了我可把雙份銀子給他。』小姐不是一位這樣為難人的人,無如她的目的就是為要見這位書記師。

  侍者又把小姐的意思傳給書記師。

  書記師為什麼不肯去簽個名字領銀子呢?他實在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原來他聽說銀子是小姐親自發放,而自己的這副容貌,實在不能見得人家的小姐,頭上既然是癩子,臉上又是麻子,嘴長得歪歪的,幾顆長牙齒露在口外面,鼻孔已經低得看不出,眼睛凹得成了兩條細縫兒,人家都知道自己是一個十不全的人,這怎麼能去見人家小姐呢?他雖打好了主意不去見她,無如那位侍者又來說小姐非要他親自去不可,同時,雙份兒的二兩銀子也在誘惑他。

  他終於鼓著勇氣來了。

  她見到他慢慢的走來,那知不見倒也罷了,這一見嚇得小姐差點兒就魂飛天外,在小姐的眼中,明明像是見到的夜叉羅剎鬼的樣子,那裡是像人呢?嚇得她放下了一切就不顧命的叫喊和奔跑。

  很多人都圍攏了來,小姐方才驚魂稍定,有的人在安慰小姐,有的人都在責罵書記師:

  『你嚇壞了人家小姐怎麼辦?沒有去用鏡子照照尊容,出來現什麼醜啊!』

  『見到錢什麼都不顧了!』

  『你把我們寺中的架子都倒光了!』

  你一句,他一句,大家都罵他,像針似的譏嘲,這是多麼刺傷著他的心!

  他遭了這場羞辱後,再也沒有勇氣活下去,他雖是醜陋,可是那一顆自尊心和別人也是一樣。因此,他生起一個愚痴的念頭,以為自殺是消滅羞辱的最好方法。

  當他正在深夜要上吊的時候,住持和尚出現在他的旁邊,解開了剛扣好了的繩子:『書記師!你的這種舉動做得就太想不開。人生長得美醜,都是與前世離不了關係的。好比一個人過去常用香花供佛,常讚美他人,今生就可能得到相好莊嚴;反之,不在佛菩薩座前求功德,而又一味的譏謗他人,來生就會得到醜陋的果報。你不要難過,這都是你前生的業力所感招的。你要想離開醜陋,求得美貌,自殺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住持和尚的法語,像午夜的鐘聲,驚醒了他的迷夢。

  『和尚!您慈悲的訓示,啟開了我的愚矇,可是,像我這樣醜陋的人,使人見到了都懼怕,都煩惱,我怎麼能讓人為我不安呢?』他一滴一滴的淚水流下來。

  『學佛就是要能控制自己,使自己不受外面的境界惑動,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生在這世情冷暖的人間,所遭受的利、衰、苦、樂、稱、譏、譭、譽,都是免不了的,不過,那些都是虛幻不實的,放下這一切,才能過到自主安樂的生活。』

  『和尚的話是對的!』他把臉上的淚水揩了揩:『但我今生這樣醜陋,總不能讓來生還是這樣醜陋?』

  『那你可以多多禮拜「藥師琉璃光如來」。此佛有願,誰要恭敬禮拜他,誰就能求得相好圓滿的美貌面容。』

  他--十不全的書記師--接受了住持和尚的指示,從此日夜虔誠的在佛殿上禮拜藥師琉璃光如來。

  玉琳的前世便是那個十不全的書記師,因為禮拜藥師佛而求得今生的面同秋月,身如琉璃。

  王小姐的前身便是那個愛字的小姐,因為她雖然信佛,到處做功德,只是求得人天福報,死了以後,投入宰相府中作了小姐。

  「你是為了我而蒙受羞辱,而想自殺,你是為了我,拜佛而求得如琉璃光一般的身體,你是一個很可愛很可敬的人,我願意永久的和你在一起!」

  王小姐的夢後,老是這樣囈語著。

  她的心目中老是見著身如琉璃面同秋月的玉琳。
玉琳國師

三.只有一個條件

  王小姐的嬌容,從此漸漸地憔悴了。

  她的母親忙著為她請醫服藥,然而始終沒有見效。一向歡樂的宰相府中,近來都在愁雲慘霧籠罩之中。王夫人很快的寫了書信著人火速的請老爺回來。

  日子像流水似的過去,小姐的病卻加重起來。親戚僕婦們個個都在耽心著:老爺和夫人的膝下,就生了這麼一位千金,假若小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老爺和夫人不知是如何悲傷。而且小姐是一位最令人敬愛的人,向來大家都受過她不少的恩惠。

  老爺和夫人的心中,更是焦急異常,怎麼也想不出辦法來,只是打算小姐如果能夠好起來,即使要犧牲什麼,也都情願。

  然而,小姐得病的原因,大家都還沒有摸得清楚。

  後來還是夫人比較聰明,她想到小姐得的病,病得非常的蹊蹺,相府中那一事不如她的意,她既沒有受寒受熱,又沒有誰敢委屈她,怎麼一病就不起來呢?莫不是當中還有什麼隱情嗎?不妨喊翠紅來問問再說。

  夫人把丫鬟翠紅喊進了自己的房中:

  『翠紅,我想你是知道小姐得病的原因?』

  翠紅嚇了一跳,趕快分辯說:

  『夫人!小姐為什麼得病,做丫鬟的怎麼會知道?』

  『翠紅!你坐下來!』夫人指著桌邊的一張凳子,慈和的說:『你這孩子到我們相府中來,我和小姐都沒有虧待你,現在眼看著小姐的病重了,你又知道我就這麼一位女兒,如果她有了不幸,你想我還能活下去嗎?』夫人說到這裡,一滴滴的淚水,像雨點似的落在身上。

  『夫人!你不要這樣傷心,我想小姐是會好的!』翠紅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天下的名醫都請了,小姐是為什麼得病,得的什麼病,至今都不知道,怎麼能說她會好呢?』夫人傷心得都要哭出聲來了。

  『我想小姐得病的原因是……』翠紅想想又不敢說。『你說呀!翠紅!』

  『希望夫人不要責怪小姐才好!』

  『翠紅!只要她的病能夠好,還有什麼要責怪她的呢?』

  『那麼,以丫鬟猜測小姐的病是因為見了那個萬金和尚……』翠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王夫人。

  夫人聽後,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世間上的情愛,就是如此的害人!

  夫人最後的決定,為了救自己女兒的生命,還是去探問女兒的意思再說。

  夫人走進女兒的閨房,坐在女兒的病床旁邊。

  『兒呀!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夫人按了按女兒的額角,然後又握住了女兒的手。

  『媽!謝謝你,我怕我是於人世無望了!』小姐失聲的哭泣起來。

  『孩子!你快不要這樣說,媽媽是最愛你的,只要你說要什麼,媽媽沒有什麼不歡喜的替你做到。』

  小姐的眼淚更是洶湧的流著,她的一雙白淨而瘦弱的手,緊緊的握住母親,說道:

  『媽!我知道你是最愛我的,無如你養了我這麼一個不孝的女兒!我沒有什麼要求,我唯有想到媽待我的好處,我要請求媽的原諒,讓我來生報答你。』

  『孩子!』王夫人慈和的叫著她心愛的女兒:『媽已知道你病的原因,待爸爸回來商量,媽一定要設法如你的心願。』

  『你說什麼?媽!』王小姐聽了母親的話後,像是一個晴天的霹靂從頭上打來,全身像火似的在燒著。

  『好孩子!你不必瞞我,媽已完全知道,剛才翠紅都同我說了,你放心,媽不是外人,做媽的還有不替女兒設想的?』

  王小姐憔悴而白淨的臉上,透出了片片的紅霞。

  『我對不起爸爸和媽媽,你們養了我這麼一個沒有女孩兒德性的女兒,玷辱家門,壞好名聲,實在我不配做宰相府中的小姐!』小姐一邊哭著,一邊又說著:『但是,媽!感情是沒有辦法壓制的!』

  『別的一切都不要去說了,』王夫人安慰著小姐:『媽和爸想這樣商量一下,你又無哥哥弟弟,我們可以設法叫那個和尚還俗,把他招贅在府中!』

  小姐聽了又羞又喜,頓時身上覺得輕鬆了許多。人生的希望和幸福,又在她腦中現出來。

  王宰相從朝中請假回來,王夫人就很委婉的把這情形和意見一一的告訴了他,王宰相聽了很不以為然,因為他是懂得佛教的,他想,一位師父出家學道,不是將相做得到的,自古就有「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所能為」的話,我們不能鼓勵別人去學道,反而把別人從道中拉出來,這是很罪惡的!

  『佛法和良心都不能允許我們這樣做!』王宰相堅決的回答夫人。

  『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女兒病危不救嗎?』王夫人又哭哭啼啼起來,宰相老爺禁不起夫人盡力的慫恿,他終於嘆了一口很長的氣,答應先去和磬山崇恩寺中的住持天隱老和尚--玉琳的師父商量商量。

  王宰相會見磬山住持天隱和尚以後,把這一段家庭苦衷老實的向天隱和尚陳述,並請住持和尚設法,使他一個和樂的家庭,怎樣才不生出意外的枝節。

  天隱老和尚聽過了宰相的話,一因宰相的權勢不便得罪,二因他知道玉琳與小姐間宿世有一段孽緣,不妨藉此來試試玉琳的道心,所以回答道:

  『老僧的意思,佛法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既然宰相說要救令媛的性命,這是可以方便權宜的去做,但是不知玉琳的意思如何?』

  『老師父既然肯允諾,我們就可以把玉琳找來談談!』

  住持派人去把玉琳叫來,指著王宰相向玉琳說道:

  『這位就是當朝的王宰相,因為他的千金自從見了你一次,卻思念得一病不起,這個病是由於你而起的,所以宰相和我商量以後,還是要你前去醫治一下……』『師父!不能!不能!』玉琳嚇得非常驚慌,趕快打斷了師父的話:『徒弟不懂醫術,從來亦未學過醫術,那裡能夠替人治病!』

  玉琳的話,聽得他的師父和王宰相心中都暗暗的笑了起來。

  『宰相的意思,並不是要你前去按脈開方子,他是想要你招贅在他的府中!』師父賜了凳子叫玉琳在身旁坐下來。

  玉琳這時候已經明白是一回什麼事。

  王宰相見了玉琳清秀的面孔,儒雅的風度,心中也想著,男孩子生得這樣,難怪女兒給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自己能有了這樣一位佳婿,也不算玷辱自己。他很快的向玉琳作自我介紹的說道:『寒舍也稍有薄產,只要允許救小女之命,一切都是本人負責!』

  『師父!』玉琳喊著他的師父,又看了看王宰相:『這事太奇怪了,做和尚如果不能守僧戒而去捨戒還俗,這本是佛制所允許的,也不算是什麼可醜的事!可是徒弟自從十九歲時皈投佛門以來,已經六年了,至今並未有越軌的行為,我也認不得王相爺的千金。現在若要我去捨戒還俗,當初我又何必要出家?而且人生的生死,以及一切的苦惱,都是由於愛慾所致,徒弟怕在生死愛慾中沉淪,所以割愛辭親,辭別了父母,離開了家鄉,皈依在佛陀的座下,親近師父受教,現在怎麼能叫我拋棄了光明的大道不走,又去走那黑暗的歧途,將來哪一天才能離開了這生死的大海?』

  王宰相,天隱和尚,聽得都非常的佩服。

  『師父!』玉琳又再叫了一聲:『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徒弟皈依佛門,不是為了求人生短暫的福樂,不是為了過清閒自在的生活。人生是非常難得的,我們不能無謂的葬送了一生,師父也常開示我們,一失人身萬劫難復。我們看看這個世間,一般人都在財色名利中翻滾,他們從來就不想到自己的歸宿究竟怎樣,我請求師父,還是和王相爺從長計議,免得使大家都在三塗中受苦吧!』

  『但為了救人的命,佛法也會方便允許的!』王宰相雖然佩服玉琳的僧格,但想到病床上的女兒,想到滿眼含淚的夫人,不得不提出自己的意見。

  『話雖這樣說,但真這樣做了,佛教的名譽,貴府的家聲,在一般世俗習慣看來,都有損害。個人的問題,最好是不能使大家牽累。』玉琳整了整衣領,每一句話很沉重的吐出來。

  『好心都有好報的,菩薩救人,是不計世間上譭譽!』王宰相是一個很通達佛理的人。

  『玉琳!還是允了吧!宰相的話說得也很對!』玉琳的師父天隱和尚又跟上一句。

  玉琳的心,不住地在卜卜的跳,很多問題都襲上了他的心頭,他想師父一向是視持戒比生命都重要的,怎麼今天又這樣方便起來?若說怕王宰相的權勢,師父向來就是不畏懼什麼官勢的;愛王宰相金錢,師父有了錢還布施給別人用。難道自己的業障重嗎?難道自己再沒有福氣住在清淨的佛寺中了嗎?

  『唉!我怎麼招來這樣大的魔難?』玉琳不住的在暗暗的問著自己。

  『玉琳!』天隱和尚打斷了他翻滾在心中的思潮:『菩薩利他的精神,不是在躲避眾生的,應該隨緣現化而來設法救出眾生,這才是真正菩薩的精神,你怎麼也是小家的氣派?』

  他師父的法語,忽然提醒了他,他又沉思了一會,身心倒反而安定下來,他胸有成竹而又很自然的說道:

  『師父既如此說,那麼我有一個要求提出來。』

  『你說吧?』

  『只要王小姐能依我的一個條件,我就可以立刻答應,否則,不能救人,反而給人累了。』

  『容易!容易!』王宰相搶口說道:『請問是什麼條件?只要做得到,沒有不答應的。』

  『這一個條件很簡單,就是凡一切事情,小姐都要依著我,我要怎樣,他就要跟我怎樣。』玉琳很大方的向王宰相提出了他所謂一個條件!

  『夫唱婦隨,這是古人明訓,你這個條件是應該的,我可以代小女承認。』

  『我以為尊重令媛的自由也要緊,還是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吧!』玉琳這時候說話的態度、口音,就好像是一個飽經世故的中年人。

  王宰相也認為玉琳的話很對,連連的點了幾下頭,他很佩服玉琳對事理認識清楚,一點都不含糊,他覺得自己有這麼一位乘龍快婿,女兒有這一位年輕英俊而有見識的丈夫,王家固然是有運氣,女兒終身也是幸福。

  『老師父還有什麼指教?』王宰相又向天隱和尚問道。

  『老僧沒有什麼話說。』

  『那麼我即刻回去,馬上就差人送回音來,我可以代小女保證,一定會承認這個條件的。』王相爺說罷就起身告辭了。

  『一定要小姐親口答應。』玉琳在王宰相要走的時候,又加上一句。

  『當然!當然!』王宰相一點都沒有覺得疑難的樣子。

  不久,王宰相就差人送回音來,說小姐已經親口承諾了。這個消息,像是一件天大的新聞,很快的就傳遍了全寺,寺中的大眾,淺見的都深深羨慕玉琳,以為他今後榮華富貴,什麼也不用愁了;有著相當修養的又為玉琳非常的惋惜,以為一塊明淨的白玉,從此將要染上了斑點。

  玉琳是江蘇毘陵人,他的父親姓楊,他很孝順父母,但一再懇求父母准許他出家,大家都說,一個自願出家的青年,想不到現在又要還俗。

  但沒有人知道玉琳心中的盤算。
玉琳國師

四.洞房花燭夜

  王小姐的病,在知道玉琳允諾了婚姻大事後的沒有幾天也就好了。

  全相府的人都為婚期忙碌著。

  婚期逼近了,玉琳去向師父天隱老和尚告辭:

  『師父!徒弟不是一個證果的聖人,此去不知能否像白玉似的歸真反璞,但向蒙慈訓,當時時記在心頭。關於我負的寺中香燈之職,請師父找人替我代理兩天,兩天後再作決定。現在不知師父還有什麼指示?』

  玉琳的師父聽懂了他的話以後,點了點頭道:

  『此去為教爭光,多多珍重!』

  玉琳沒有再說什麼,就辭別師父出來。宰相府中派來迎接姑爺的人也到了,玉琳換上了他們帶來的新衣,把兩件破舊的方袍圓領僧衣,疊得很整齊的包起來,並且現出對這套僧衣無限的依戀,宰相府裡來的人,都在暗暗的竊笑玉琳,笑這位新姑爺慳吝得一件破舊的和尚衣還這樣重視,其他珍貴的東西那更不用說了。

  其實,他們那裡知道玉琳把僧衣視為無價寶呢!

  玉琳在往宰相府中去的路上,他坐在轎子裡,不住的思潮起伏,他念念都記取著師父臨別的贈言,「為教爭光」,這是多麼重大而神聖的榮耀的事!他心中早就立定了堅決的意志,他想到一個自命為教爭光的人,他是不會為黃金美色所動搖的!

  起初,玉琳也曾懊惱一時,自己為自己擔心,他想這件事情不該輕易的承認下來,他也怕自己的年齡太輕,抵擋不住財色的誘惑,假若自己的感情一時不能控制,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麼?最後還是他為人心切,他想人家小姐雖然愚痴,終是為自己而病了的,除了自己去救她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尤其聽了師父最後一句「為教爭光」的話,他更增強了自己的信心!

  新婚的這一天,王宰相府中到的客人並不多,王宰相是一個很守法很要面子的人,他也懂得招一個和尚做女婿,在情理上是很說不過去的,因此除了通知幾個知己的親戚朋友以外,這件婚事並沒有怎樣的舖張。

  這一對新夫婦拜好堂後,被送進了洞房,一陣熱鬧以後,賓客也都漸漸的散去。

  玉琳抬起頭來,看了一看坐在床邊上的小姐,珠光寶氣,小姐打扮得真像天上的一位仙子,你看她那妖艷的身體,嫣然的容貌,玉琳在心裡不覺也暗暗的感嘆道:「甚矣哉!女色之為力大也!」

  玉琳稍微把心定了一下,跟著他就又在心中想到:「小姐!你芙蓉似的白面,不過是一個帶肉的骷髏罷了;你美艷的嬌態,不過是一個殺人的利器罷了。」這樣一來,玉琳的心,安靜得如止水一般。

  玉琳聽到外面一點人聲也沒有了,他想這時應該是到替小姐醫病的時候,他就輕輕的對小姐說道:『小姐!你很有幸福,也很有智慧,你懂得要我來拯救你出離苦海。』

  『是的,蒙君不棄,我是很感激的!』小姐將頭低下去。

  『凡事都願意聽我的吩咐嗎?』

  『很歡喜、很願意!』

  『我的一個條件?』

  『是的,我一定接受!』

  『那末,很好,我們現在就來開始跑香吧?』

  『…………………』小姐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我是說我們現在跑一枝香!』玉琳又加重了語氣,重說了一次。

  『我不懂什麼叫「跑香」!』

  『這是修學佛法所行的一個法門,』玉琳很莊重的解釋著:『我們將一枝香點好插在爐中,我們繞著圈子跑,等到香燒完的時候休息,這一方面是運動,一方面也是修行。』

  『我一向沒有運動過。』小姐皺著眉說。

  『這是很好的修行。』玉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香點好。

  王小姐現出為難的樣子。

  『我很希望小姐尊重自己的諾言!』

  王小姐沒有辦法,只得也勉強的站起來。

  『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後面,一切都看著我,一切都依我而行。』

  紅光滿室的新房,在玉琳的眼中看來,是一個修行最好的禪堂。

  王小姐的心中,也很佩服丈夫的道心,雖然還俗了,但他並沒有忘記他的修持。

  玉琳自己在前面也曾說過,他不是一個離欲證果的聖人,美色當前,那有不動心的呢?你看,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走在身後,她氣喘噓噓的,汗珠一滴滴的從臉頰上流下來,陣陣的粉香撲進玉琳的鼻孔,玉琳輕輕的慨嘆以後,他就用智慧的水澆潑心中生起的慾念。

  他的這一套法寶,就是用假設的觀想來驅除美色的誘惑。他想:所謂美人,不過是一些血肉皮骨穿起一襲漂亮的外衣,等到無常一來,在她的身上見到的只是血和膿,蟲和蛆,這有什麼美麗呢?這有什麼值得愛戀呢?玉琳的理智非常清楚,「為教爭光」四個字像一盞明燈似的照著他的心房,所以一切都能照著計劃進行。

  夜,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唯有玉琳和王小姐跑香腳步聲驅走了這房中沉靜的空氣。

  玉琳是一個跑香參禪的能手,他越跑越快,越快越有精神。

  王小姐跑得慢慢的時候尚能支持,跑得快了她已漸漸的吃不消。
  
  但是,一支香沒有跑完,玉琳是不會停下來的,而且玉琳就是想用過分的疲勞使王小姐息下愛情的慾念。

  王小姐拼命用力的跟在後面跑。

  跑的時間一久,小姐頭上本來梳得很整齊的頭髮亂了;插在頭上的鮮花也一朵一朵的掉落在身旁;臉上的胭脂和粉,給汗水流得像爬滿了一條條的蚯蚓;包裹在三寸金蓮上的腳布,也撒開了拖在腳下。玉琳知道小姐是不能再跑了,他在一座穿衣鏡的旁邊招呼王小姐停止下來,王小姐就趁此機會想以她柔弱的嬌軀和萬種媚態依偎進玉琳的懷中。她這時實在需要玉琳給她的溫情與安慰。

  『不!小姐!你站好!』玉琳用手扶著王小姐將要睡倒的身子。

  王小姐勉強的支持著站穩了。

  『你看我長得美不美?』玉琳問。

  『當然你是太漂亮了!』小姐鼓起了嘴,給玉琳一個嬌嗔。

  玉琳是一個身如琉璃體的人,跑了香以後,他的兩頰更泛出了紅韻,在小姐的眼中,玉琳美得是天上少地下無的。

  『小姐!請你來照照這面鏡子!』玉琳指著穿衣鏡。

  王小姐掉過頭來。

  『你再看看你自己呢?』

  『呀!…………』小姐不照鏡子則已,一照鏡子差點兒把她嚇暈了過去,她這時候的面容現在鏡子中的明明像是個瘋人,一個母夜叉,披頭散髮,滿面花紋,她真是萬萬料想不到在新婚的丈夫面前現出這麼一幅難看的樣子。玉琳請王小姐坐在身旁的一張凳子上,對小姐說:

  『假若以世俗美醜觀念來講的話,像你這樣配不配做我的妻子?假若是一個不認識你的人,不知給你嚇得跑到那兒去了!』

  王小姐羞慚得低下頭去,她是記不起前世分銀子時曾使玉琳含羞受辱。

  『小姐!你是因為看我長得很美,所以你願意將終身許配給我,是不是?』

  王小姐微微的把頭點了點。

  『其實,在我呢,正因為自己長得美好而才出家的!』玉琳把帶在頭上的禮帽拿下來摔在桌上,露出他的光頭:『這或許是你不懂的,因為我不要形體上的美,而我要追求生命上永恒的美。因為我們形體上的美,是短暫的,是一時的,唯有生命上永恒的美才是不滅的,長存的。你不要看我今日長得這麼漂亮,數年一過,青春消逝,我也一樣會皮鶴髮,老態龍鍾,就是說你小姐吧,又何嘗不是一樣?年輕時,胭脂畫面爭妍,龍麝熏衣競俏,最後還不也是一堆白骨葬在荒郊野外?想到人生生命的無常,我們為什麼要貪取這一時形體上虛假的美貌呢?』王小姐的眼眶中,含滿了淚水,玉琳繼續說:

  『唉!人生的前程,渺渺茫茫,眾生飄泊在這廣闊的苦海中,不知出離,大家都沒有想想,究竟那裡才是我們將來的歸宿呢?』玉琳像是告訴王小姐,又像是自語似的慨嘆!

  王小姐伏在桌上嗚咽起來。

  『今日無數苦惱的眾生,沉淪在業海裏,他們為什麼都不肯為多數可憐的人類著想,而專在貪求個己福樂呢?我為了自己的生死的解脫,也為了眾生長遠的幸福,披剃在佛門,總以為從此超生,不受輪迴的苦果,萬萬料想不到和你小姐還有這麼一段孽緣,這次要我還俗捨僧戒,也就是要我沉淪在苦海裏…………』『你,你不要說了,我的心如刀割!』王小姐有著無限的悲痛,阻止玉琳流水似的法音。

  『我看著我們這樣沉淪下去,那裏又不心如刀割?』

  『我現在已經明白我的愚痴,我不該牽累你,不該害你,不該要你還俗,你明天還是回去修行吧!』王小姐說話的時候,揩了揩眼淚,意志表現得非常的堅決,一點兒女情長的態度也沒有。

  『但是,我愛一切人,我也愛你,我不忍心見你在這裏受苦!』

  王小姐給玉琳的話感動得又流起淚來,她這時候已經把玉琳再也不當做是一個美男子,她這時只想到王琳好似一尊和藹,慈悲,聖潔的菩薩。

  『玉琳!不,我的師父!你不要怕!』王小姐走過去握住玉琳的手:『我已懂得怎樣從痛苦的深淵中自拔出來,我深深的敬佩你,我為你的人格和悲心的感召,我唯有覺得你崇高偉大!我差點兒犯下彌天的大罪,使你不能上進,現在我應該給你鼓勵,你去照你理想中目的地走吧,假若你還有可憐我的話,你應該要指示我一條應走的路,讓我也能從此得到超生!』

  『我怕你捨不得所謂紅塵的福樂!』

  『我可以對你發誓,你相信我!』

  『你不後悔?』

  『決不!』

  『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雖然是不主張女人非要出家學佛不可,但照你的情形看起來,你最好也出家吧?』

  小姐稍稍考慮後,非常堅決的說:

  『是的,我就遵照你的指示去行,天也快要亮了,我稟告父母以後,他們一定會歡喜允許的,而且他們將更會歡喜的是我得到你這麼一位明師。』

  玉琳從王小姐的手中把手抽回來,臉上露出慈祥和藹的微笑。

  東方,一輪紅紅的慧日昇起。
玉琳國師

五.小姐!你醒得很早呀!

  天已早就大亮了。

  王小姐把房門打開來,見到外面像止水一般的沉靜。

  丫鬟僕婦們昨日辛苦了一天,睡得遲,大家心裏總以為新婚的夫婦都做著甜蜜的好夢,起得太早了反而驚吵他們,所以,雖然天亮了,全府中還是寂無人聲。

  王小姐不便去叫醒他們,自己只簡單的梳洗一下,又在暖壺中倒了一杯茶遞給玉琳:

  『你喝了這杯茶吧!』

  『小姐!我想這時候你就讓我回去吧!』玉琳望望窗外射進來的朝陽,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祝福你自己珍重,令尊和令堂那裏我也不便去說什麼,一切請你多多致意好了。』

  『不!玉琳!我想你應該讓我見過了家父母以後,那時你走才好!』王小姐昨夜一時感情激動,所以萬念俱灰,但這時看看玉琳俊俏的面孔,又想到他有著一顆別的男子所沒有的潔白無瑕的靈魂,她的眼眶中又含滿了淚水。

  『萬一你的父母不允許我們這樣做,怎麼辦?』玉琳擔心著,但他又在原位上坐下來。

  玉琳自己的心中有數,他並不怕她的父母不允許,而是怕小姐沒有死了這條心。雖然是自己現時脫身走了,但小姐在家中一樣的痴情想他,那又何必到宰相府中來招贅,來多此一舉呢?

  所以他在未走之前,還想考驗一下王小姐的情感,他要她完全熄滅了愛慾的火燄,才能安心的離去。

  『不知怎弄的,玉琳!我心中雖然知道不能纏繞你,可是,我又好像捨不得你離開我!』王小姐畢竟不是一個學道多年的人,昨天夜中跑香的一幕,在她腦海中這時候又淡了下去,她的話證明玉琳的預料不錯。

  『這是你還在給感情的迷網束縛的關係,你還不能跳出感情的藩籬。你應該知道,就是為這一念之差,就是為這一點情執,我們的生命往往就被這些危害的!』

  玉琳的胸中不是沒有愛火的燃燒,他和一般人一樣,王小姐的美貌和多情,像七月的颱風,瘋狂的要捲去他不動搖的意志。但他比一般人強的,就是他知道懸崖勒馬,他懂得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個智者,往往在要緊的關頭,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王小姐低下了頭,她又開始在情感的漩渦中掙扎,她愛真理,又愛玉琳,她不懂得魚與熊掌這二者是不可得兼的,所以經過了片刻的沉默,她對玉琳提出了新的意見:

  『玉琳!你向道的熱心,與追求真理的精神,我很懂得,我已經承認過你,我不會翻悔不會把你拉進你所認為是苦海的中間來,我現在極願意踏著你的後塵邁進,不過你也要稍微為我設想一下,你走了,我一個人到什麼地方去出家呢?即使說,仗著父親的名位勢力,他會把我送進一個很大的庵堂裏去,但那時候雖是出家了,而沒有人指教,出家後不懂佛理,那出家有什麼意思呢?假若你願意的話,我設法建築一座寺院,你不要再回去當那很苦的香燈師,這座寺院交給你住持管理,你說好嗎?』

  『這是不可能的!小姐!』玉琳斬釘截鐵的回答。

  『為什麼不可能呢?我雖然不敢依仗父親的勢力與金錢,但建一座寺院養活幾個人,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她誤會了玉琳不可能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這些!』玉琳很感到這個問題難以應付。

  『你還有什麼覺得為難呢?那時候你的一切由我照應,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又可以向你請教,你就可憐可憐我,答應我的這個要求吧!』

  王小姐的一縷痴情,還沒有完全捨去。

  『那不合出家學道的精神,你要知道,既然發願出家,是不能為自己福樂著想的,而且我和你們一起,好像也很不慣似的,我請小姐不要這樣想!』

  『照你的這話聽起來,你好像今後見都不願見我了,難道我就是這麼一個可怕的人嗎?』王小姐很覺得自尊心受了傷害,所以幽怨的說。

  『那裏!那裏!小姐!你不要誤會。』玉琳恐怕弄巧成拙,因此趕快改換口氣說道:『你的一片誠心美意,我並非不知道,不過,你要明白,出家學佛,要難行能行,難忍能忍,既然捨俗出家,這就是偉大的行為。如果沒有犧牲個己自在和福樂的決心,沒有真正去為苦海中眾生服務的悲願,如何能達到出家的目的?假若說還是和一般兒女情長的人一樣,你想,出家的神聖任務,如何能完成?』

  玉琳莊嚴的言語,又像警鐘一樣的敲著她沉迷的心靈,她此刻坐在窗下的一張椅子上,頭望望窗外的天空,空中飄著片片變幻不定的白雲;注意聽聽枝頭鳥兒的歌唱,好像鳥兒也是在慨嘆著人間的興亡。她的嘴角泛起了深沉的哀愁,她沒有回答玉琳的問話,只有一聲深長的嘆息!

  『小姐!你是很聰明的人,你應該知道,昨天這房中桌子上的花瓶裏,所插的花兒是多麼美麗芬芳,但今天,你看,落在桌上的花瓣,己經萎謝,枯黃!昨天點的一對花燭,這時的火光也將微弱熄滅!誰敢保證我們的青春永在?誰能說我們的生命久長?所以聰明的人不會愚痴,不會空過了寶貴的青春與生命,「莫待老來方學道,孤墳多是少年人」,我希望小姐要用智慧的眼光來判別,要有勇敢的精神向新生的前途邁進!不要為一念的迷情誤了大好時光!』

  『你的話我完全懂得。』王小姐皺著眉頭,咬著嘴唇。

  『既然懂得為什麼還要放不下?』玉琳覺得這是最好的機會。

  『我不過是希望你常常指教我。』

  『只要你是真心覺悟,這些問題在範圍之內都可以的。』玉琳看看時間不早,一心想脫離此地,而且初步也算達到他的目的了,只得胡亂的允諾。

  『那你就去吧,家父母起來的時候我會向他們解說,我願意把一切的苦難都來給我承當!』王小組終於是覺悟過來。

  『那麼,我去了,你自己保重!』

  玉琳真的像白玉似的歸真反璞了,當他走出大門的時候,聽到翠紅丫鬟的聲音在和小姐說道:『小姐呀!你醒得很早呀!』

玉琳國師

六.有一個半徒弟

  玉琳離開了王相府和王小姐以後,獨個兒行走在回寺的途中,他像一個從囚牢裏剛被放出來的人,身上覺得無限的輕鬆,心裏感到無限的愉快!

  這時,朝陽柔和的照著他的臉,晨風習習的迎面吹來,他走了一會,看看路上的行人還非常稀少,寂寞的大地還沒有恢復它的煩囂,他此刻又好像有一點失去什麼東西似的空虛之感,但一轉念間,他想到自己在生命史裏留下了尊貴而潔白的一頁,不覺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加速了腳步,很快的磬山崇恩寺的大門在望了,山門前的一對石獅子英武的蹲在那裏,好似帶著微笑迎接著他,他也洋洋得意的向石獅子望了一眼。

  他心裏在想著師父知道自己這麼快的回來,一定也很高興。

  他舉步正待跨進寺門,大肚彌勒菩薩的像座後走出了他唯一的師兄玉嵐--一個每天只吃飯睡覺的和尚!

  『師弟!你從極樂世界回來了!』玉嵐向玉琳合十後攔著去路。

  『你又在胡說亂道了,我替你告訴師父!』玉琳知道他的師兄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一向就瞧不起他,甚至還非常的厭惡他。

  『師父也曉得極樂世界是建築在眾苦穢惡的上面!』玉嵐是一本正經的說著。

  『我沒有工夫和你閒扯!』玉琳輕蔑的看了玉嵐一眼,年輕的玉琳,就是還有點傲慢的習氣,尤其是對他的師兄。

  『我告訴你,清淨的蓮華是開花結實在污濁的池塘裏!』玉嵐又說。

  『你知道我這時候要去見師父嗎?』玉琳的態度是很不耐煩。

  『師父何必到遠處去求,你見到我,我向你講話還不是一樣!』

  『你敢如此大膽,你說這些話難道不怕師父!』玉琳提高了喉嚨。

  『一切言語音聲都是無常不久住的,我的話沒有大膽!』

  『你一向不愛同人說話,你是一個只吃飯不做事,只睡覺不修行的人,為什麼今天老要同我喋喋不休?』

  『向菩薩請教!』

  『我當不起!』

  『你的前途光明無量,榮耀萬方!』

  『我就是不愛聽你的讚譽!』

  『請!』玉嵐傻笑著,讓出了一條路,玉琳昂首走了過去。

  玉琳轉彎抹角的往方丈室走去,心中一面想著他能把王小姐的生命從死亡的邊緣上救了過來而歡喜,但他又想到這位懶惰的師兄,心中又非常掃興!

  他回憶起自己自從出家以來,為了有這位好吃懶做的師兄,不知受了多少別人私下的竊笑!

  他想起了過去有一次聽到很多人在談論:

  『玉琳的師兄有一餐聽說吃了八大碗飯!』

  『說起玉琳的師兄來,飯是會吃的,就是連掃地的掃帚都不會拿!』

  『我們住持和尚收了這種寶貝徒弟,真是該他倒霉!』

  『你們還不知道住持和尚有私心哩,他常常稱讚自己收的徒弟都是好的,都說是什麼法門的龍象,照這樣看起來,養些龍象光吃飯,還不如養些貓兒狗兒的來捉老鼠和守門。』

  這些大眾師淺知淺見嘲笑的話,像銳刃一樣的刺傷著玉琳的心,他想:為了有這樣一位師兄,師父和自己都是面上無光!

  他聽了這些話後,也曾向他們解說過,他說:『玉嵐有玉嵐的名字,你們最好講他一個人,不要老說「玉琳的師兄」,把我也牽涉到他的身上去。』

  『一講到好師兄,好師弟就來辯護了。』大眾師都是這麼諷刺的回答。

  玉琳想到這些話,他就認為有這樣的一個師兄,真是自己終身的遺憾!

  因此,他就更加厭惡他的師兄。

  拐過了幾個彎後,他又爬了幾百層石階,方丈室漸漸到了,他這才為了預備向師父報告去王相府和王小姐昨夜的一段經過,只得把厭惡他師兄的心情暫時拋開。

  他很詳細的把昨晚上在洞房中如何使王小姐感動,如何使她不再想念自己都加以敘述。師父聽了他的報告以後,慈和的臉上露出了絲絲的微笑,他很稱讚玉琳的智慧以及玉琳不為名利財色誘惑的意志,但他的師父又怕他因為此事而傲慢,所以帶著安慰勉勵而又開示似的口吻向他說:

  『玉琳!你把你和王小姐的這段因緣了結處理得非常得法合理,我早就知道你是會這麼做的,這一次已顯示出你出家的堅貞不拔的信念,和你崇高純潔的人格,你已經懂得愛護自己,但我更望你能尊重別人,這兩者都是學佛的人所不能缺少的!』

  『師父的訓示很對,我當時時記在心上!』

  『你還是到大殿上負香燈的責任,你今後麻煩的事情是很多的,佛教僧徒的光榮也將繫在你一人的身上,你要好好的珍重!』

  玉琳的師父,說的這些意義深長的話,聽在玉琳的耳裏,是半懂而不懂的!

  這時,侍者走來傳話,說知客師帶領了幾位諸山長老來拜見住持,玉琳向師父天隱和尚合十問訊以後,退了下來。

  他辭別師父後,剛走進佛殿上鼓下面自己睡覺的那間小房子中,很多好事的苦行單上的大眾,得悉玉琳很早的從宰相府中回來,都驚奇的來探聽消息了。

  『玉琳師!不!相府中的姑爺!你換了這套新的長袍馬掛,益發是紅光滿面了。』管理油鹽柴米的一位庫頭,第一個這樣說。

  『你真是福祿壽星找上門來,王相府中有錢有勢,他要你招贅在他的府中,既有了漂亮的姑娘,又有了萬貫的財寶,將來靠著岳丈大人再謀個一官半職,真是幸福無窮,令人羨慕。但你才去了一夜,為什麼今晨又回來了呢?』一個管山林樹木的巡山這樣問。

  玉琳並不急急的回答他們,他望著他們溫和的笑了一下,指著小房子中的床上請他們坐下來,有幾位因為地方小了不好坐的都站在門口,他們這時候都好似一群新聞記者,在他們這時眼中的玉琳,是一位最有權威的新聞人物,誰也不願放棄這天字第一號的大新聞。

  玉琳很快的把新郎官穿的長袍脫下來,又換上了他那破舊而寬大的僧衣,同時又向替他代理了一天香燈的人道謝了一聲。

  『玉琳師!你怎麼又穿上了這和尚衣呢?我們聽說你已經於昨晚和王小姐成過婚了,你難道不要再去王相府中了嗎?』管理雲水堂的寮元師驚奇的問。

  『不要去了!』玉琳把穿在身上破舊的僧衣拉拉好。

  『你不要去了?我們聽說王相爺的千金小姐非常的愛你,但她怎麼會愛上你的呢?你可不可以把你們戀愛的經過向我們報告一下?』看守山門的門頭問。

  『對的!對的!這個問題非要玉琳師告訴我們不可!』大家都異口同聲的附和著。

  玉琳給他們你一句他一句的說過後,心中老大的不自在,但又不能發作,他只得向四週看了一下,用著很嚴肅的口吻說道:

  『諸位老參上座!玉琳一向是安守本份的人,從來沒有和誰談過戀愛,也不懂戀愛是怎麼談;尤其王家小姐,我們素昧平生,向來沒有來往,當然這段經過是無從報告!』

  『玉琳師不老實,你昨天給宰相府中迎接去了以後,知客師父就說過,他說難怪王小姐來燒香的時候向你問長問短的哩!』原來門頭師要玉琳講述他和王小姐的戀愛經過,就是為此。

  『關於這段事嗎?就僅僅是你剛才說人家燒香的時候問了兩句話!』

  『我們要知道你們這裡面一定還有什麼文章!』水頭粗啞的喉嚨也嚷著。

  『就請玉琳師講講王小姐燒香的經過吧!』他們好像非問個水落石出不甘心。

  『說起那天來也沒有什麼,王小姐燒完了香以後,知客師父喊我去,我不能不奉命前去我去的時候,王小姐也只問了我兩三句話就走了。』

  『問你小白臉怎麼長得這樣的漂亮?是嗎?』調皮的巡山說後,大家都哈哈的大笑起來!

  玉琳的臉上稍露出了羞赧,也露出了慍意,他懂得這些人的根性,只得按捺著,他也知道同這些大老粗是沒有什麼可計較的!

  『人家只很規矩的問了我兩句話。』

  『那兩句話?』每個人的眼睛都隨著水頭的話瞪住玉琳。

  『她第一句問我每天要燒多少香,點多少燭?』

  『你怎麼回答?』

  『我說燒完了再燒,沒有統計過。』

  『她還問什麼呢?』

  『他第二句問我寺中住多少人,佛殿中央供奉的是不是本師釋迦牟尼佛,我那時連話都不願講,我一向就是厭惡有錢有勢的人,我請知客師父回答她,然後她就帶著丫鬟走了。』

  玉琳這時候給這些人像法官問口供似的,心中感到非常的委屈,如果不是有關這類葛藤的話,他真想大大的開導他們一下。

  『好了,那些話我們不必問他了,』庫頭把手掌在空中搖了一搖:『我們現在要請問玉琳師的,就是出家人不能守戒而去還俗是佛制所允許的,玉琳師為什麼有這個機會不去享福,怎麼今天又跑了回來?難道人家小姐還是不夠漂亮,不夠多情?抑或人家這麼高的名位這麼多的金錢還不如你的理想?』庫頭提出來這個問題,向大家看看,以示他的見解高明。

  『庫頭!你的話是說得很對的,不能守戒,佛制是允許還俗的,這也不算什麼可恥的事,但是你要知道我並不是不能守僧戒的人。至於說到享福、漂亮、多情、名位、金錢,這就更不是我們所應追求的了。這是很不錯的,今日佛教中出家人的份子非常複雜,有很多不是為了生死,為修學佛道而出家的,或是出了家後,並未服膺佛教慈悲救世捨己為人的主義,財色當前,當然就會迷失了他的本性。一個真正的出家人,他是懂得世間上一切福樂都是暫時的,都是不究竟的,而且這些福樂都是罪惡的根源!姑娘們的漂亮多情,富人們的金錢名位,他們能永遠不變嗎?他們能永遠如此嗎?所以一個有智慧有眼光的人,為了追求生命永恒的福樂,為了解脫生死的煩惱,他將這些罪惡聚合起來的暫時享受,是不貪戀愛慕的。我到王相府中去招親,完全是悲愍人的良心激發,我為了救那小姐一命,不得不身入那好像虎穴的相府,現在我救人的目的達到了,不回來做什麼呢?』

  玉琳的話,像黎明的鐘聲,驚醒了很多人愚痴的迷夢,大家聽了,都很佩服玉琳的人格,都用尊敬的眼光看著他。玉琳臉上揚起得意的微笑!

  『你不是和人家小姐拜堂後兩個人關在房中一夜嗎?』世間上有一些人嘴是不肯饒人的,庫頭用懷疑口吻還要追問。

  『是呀!我要藉這個機會向她說法呀!』

  『你向她說些什麼呢?』

  玉琳又把昨夜的情形敘述一番,最後他又說道:『王小姐到底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聽了我的話,頓時就能領悟,所以才讓我回來,她大概不久也要去出家了。』

  『聽說王小姐的丫鬟很不高興你,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們還想問下去,正在這個時候,知客師父和糾察師父忽然把佛殿門推開了走進來。

  行單上這些人見了他們的頂頭上司,都嚇得面面相覷。

  『玉琳!恭禧你又回來了!』知客師和糾察師都笑著說。

  『知客師父!糾察師父!我正想等一會就去向你們消假,現在你們來了,真對不起得很!』玉琳抱歉似的合掌為禮。

  『剛才我們送幾位諸山長老到和尚(指住持,天隱和尚)那裏去,和尚把你的話都告訴他們,你真是偉大呀!』知客師對這位年輕的香燈師不覺也生起敬慕的心來!

  『你們沒有事的時候,就歡喜闖寮!』這時,站在一旁的糾察師像一個嚴格的軍官,對那些行單上的僧眾說:『等一會大和尚就要帶領剛才來的諸山長老參觀,看到你們一大堆人聚集在這裏,人家一定會笑我們寺中沒有規矩,你們現在還不去做什麼?』

  庫頭等鴉雀無聲的散去了,知客師和糾察師獎勵玉琳幾句話後,又到其他的寮口去巡視玉琳這時候才有暇把房中散亂的東西整理整理。

  他在一面整理東西的時候,一面不住的為剛才這些人說的話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他心想:「這些行單上的大眾,他們大都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中途跑來寺中服務,僧不僧,俗不俗,小時在家沒有讀書,到寺中來又不研究教理,終日做著和工人一樣沉重的工作,過的也和苦工一樣的生活,你聽他們的出言吐語,都是那麼的鄙俗。」

  他從這些行單大眾的身上,又想到出家不限制的問題。出家本來是一回難能可貴的事,出家僧眾也應該個個都是民眾最好的模範教師,但出家的制度不良,致使佛教的流傳,增添許多的困難。自己因為嚮往出家僧團的尊貴,僧團的工作神聖,所以投身其中。平時常常怕有負佛教,有負僧團,自己一刻不敢懈怠,終日努力精勤,但他們是不是也都有這樣為道的精神呢?

  有的人爭得了方丈當家的地位,就是達到了出家的目的;有的是每天誦誦經念念佛就以為這是修行;更有的好比自己的師兄玉嵐一樣,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就不肯再做別的事,這樣一個出家的僧團怎麼能撐持佛教呢?

  玉琳的心中正在翻滾著這些問題的思潮時,他的師父帶著很多高高的胖胖的和尚走進佛殿了。玉琳在他們拜佛的時候,趕快的去敲了三下大磬,以示對這些老前輩的恭敬。這些大和尚禮佛後,玉琳的師父指著他說道:『這就是小徒玉琳!』那些胖和尚的眼光都射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的師父又喊玉琳道:『玉琳!過來拜見諸位長老!』玉琳隨著師父的話,端正的頂禮一拜,各長老看看他,都笑容滿面的說他是一個很聰明的青年,有機會應該再讓他到外面去參學,他們一邊說著一邊走著,當他們走到後面海島的地方,玉琳聽到其中一位老和尚問他的師父:

  『你一共幾個高足?』

  『豈敢!只有一個半徒弟!』

  一陣笑聲,他們就從後殿的大門出去了。

  玉琳聽了師父說有一個半徒弟的話後,心中老佈滿了疑雲,在他以為師父所以說有一個半徒弟,半個一定是指的師兄,而一個就是指的自己。因為師兄是那樣的好吃懶做,師父一定不會把他當一個徒弟看待。

  他雖然有這樣想法,可是又不能決斷,一股好勝的心情,老在蠱惑著他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想這非得去問明師父不可。

  他輕輕的走進方丈室,師父閉目端坐在禪床的上面。

  『師父!你老人家晚安!』

  他的師父微微的睜開了雙目。

  『你老人家說你有一個半徒弟?』玉琳吞吞吐吐的說出了這個問題。

  『嗯!』

  『你老人家不是有我和師兄兩個徒弟嗎?』

  『不!你只能算是半個徒弟!』天隱和尚說得很肯定。

  『那麼,師父說的一個徒弟是指的師兄!』

  『嗯!』天隱和尚點點頭。

  師父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上,他不敢再有什麼表示,問訊後就退了下來,他萬萬料想不到師父的話竟這樣的出乎他的意外!

  他走回自己的臥室,打開窗子,望望窗外一輪彎彎的月亮,他連噓了幾口氣:「我只能算是半個徒弟!」

玉琳國師

七.不可小看了他

  玉琳自從知道師父把自己當作半個徒弟看待,他的自尊心確實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在他的心中有這樣的想法:自己假若有一個無論是智慧、道德、能力、都比我強的師兄,那時師父再說我是半個徒弟,我也可以心悅誠服,無如現在的這位師兄,既無德學,又不會做事,反而說他是一個徒弟,自己只能算是半個,這樣看來,世間上的公理又在那兒呢?

  照玉琳的私見看來,以為師父的話不公平,因此,他本可安寧的生活和他本可平靜的心懷,又給弄得不安起來了。

  他非常的灰心,細想自己如此精進勤勞,從不希望去對什麼人求功望賞,但現在都不如一個好吃懶做的師兄,可見自己的一番苦心,並無人了解,這個世間上的事理,就是如此的不明!

  玉琳有了這樣想法,所以每天除了看經拜佛以外,凡事都不像以前那麼起勁的去做,臉上也不常露出愉快的笑容,寺中的大眾師都以為他思念王小姐,或者懷疑他離了王相府後又懊悔起來,因此他才終日鬱鬱不樂。其實,玉琳的內心,唯有他的師父和他的師兄才能真正的知道,大眾師的猜測只是世俗的一般淺知淺見。

  玉琳的師父和師兄,也知道這並不能完全怪玉琳沒有修養,好勝的性情是每個青年都有的,正因為青年人有這一點不肯輸給別人的心,所以才懂得自重自愛。玉琳過去是從不肯和人去論長較短的,但他又從不肯小看了自己,從不肯有一顆自卑的心。

  他到王宰相府中和王小姐成親,所以能很快的把王小姐感化,能很快的回來又重新穿上僧裝,完全就是這點理智勝過感情而不甘墮落的好勝心,才能表現出好像在污水池塘裏,長出他這麼一朵清淨的蓮花來!

  玉琳就這樣不快活的過了幾天,一日,寺中的大眾師都吃過了早飯,他的師父把他和他的師兄一同喊進了方丈室:

  『你兩個近來修持都很精進!』天隱和尚說後,以手示意叫他們坐了下來。

  『我每天不眠不息,加功用行,可惜至今並未認識自己!』玉嵐像是報告師父關於修行的經過,又像特別把「不眠不息」四個字說給玉琳聽的。

  『師父慈悲,我不敢打妄語欺瞞師父,我每天不眠不息是不能夠的!』玉琳聽了玉嵐的話,心中是老大的不高興,他以為他的師兄說這樣欺誑人的話,難怪師父要說他是一個徒弟。因此玉琳的話不免就有些諷刺玉嵐,可是玉嵐傻笑著,好像就沒有聽到似的。

  『你兩個都不必客氣,尤其玉嵐,我一向是知道他精進不懈的!』

  天隱和尚說後,到身旁一個經櫥裏去翻東西。玉嵐聽了師父的讚言,雖然不敢怎樣的放肆,但一陣傻笑的聲音還是毫無忌憚的響了起來。

  玉琳這時候已經有點不耐煩,他朝師父看了一眼,這一眼包括了他多少要說的言語。他想,師父一向是精明強幹的,怎麼就給師兄蒙在鼓中不知道,難道寺裏大眾師的批評,師父一句也沒有聽說?他又再轉過頭來看看傻笑著的玉嵐,一股憎厭的心就自然而然的生起來,他以為他本來是好吃懶做,而現在居然告訴師父是不眠不息,這種說謊的行為令人不能同情!不過,玉琳並不想揭穿玉嵐的謊言,他總覺得像玉嵐如此的不忠實,將來一定有很大的不幸或很大的苦吃。

  玉嵐看著玉琳,只是輕聲的傻笑著,好像他是看出了玉琳在想些什麼。

  這時,天隱和尚從經櫥中拿出一大堆經書,微笑著說:『古代佛經的流傳,都是靠人工抄寫,這裏是兩部手抄《妙法蓮華經》,你師兄弟二人拿去為我每人再抄一部,字要寫得端正,要越快越好,最遲以半月為限,這正好試試你師兄弟二人對於文字的能力誰比較強!

  『謹依師父尊命,我想半個月的時間是足夠了!』玉琳說時,既驕傲而又憐愍的看了看玉嵐。

  玉嵐傻笑著,沒有再說什麼,拿起了經書向師父合掌後就告辭走了。臨走的時候,他把玉琳叫到方丈室外面來說:『師弟!身體保重,不要太用功!』

  『你是不是想要我感謝你對我多餘的關心?』

  『我是真心的老實話!』

  『謝謝你的好意!』

  『《法華經》共有七卷將近八萬字!』玉嵐現出為難的樣子,指著捧在手中的那厚厚的《妙法蓮華經》。

  『誰叫你平時不用功,天天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就什麼也不做,這是師父命令做的,我也沒法幫助你!』

  『我不是要求師弟幫我抄經,半月的時間,你自己忙得恐怕也夠累了,我現在唯有請師弟在師父面前,萬萬不要說我每天光是吃飯睡覺,因為那樣,若是師父氣起來,趕我出寺,我是沒有地方去的。』

  『你今天也懂得不能給師父知道,你想想你日常的生活,有沒有像一個出家人?每天不是在寺裏吃飯睡覺,就是到寺外去亂跑,人家背後的譏諷嘲笑你一點都不顧及,衣冠是穿戴得不整齊,走路又是瘋瘋顛顛,說話不管輕重,行動毫無威儀,你應該想想佛教的體統,師父的面子,給你弄得糟到了什麼地步?你這樣行為,怎麼能對得起佛教呢?』

  『冤枉!冤枉!這真是天大的冤枉!』玉嵐嚷了起來。

  『我說的這些話,難道不是事實?』玉琳責問的口氣。

  『我不同你談這些,我只是請你在師父面前不要說我好吃懶做!』

  『我看在我們是同拜的一個師父,所以說你兩句,這完全是我顧念佛教的名譽,以及為你好,至於聽與不聽,那是由你。師父那裏,你儘可放心,我決不會說你什麼。不過,我告訴你,欺瞞終有一天會給事實揭穿的!』

  『阿彌陀佛!這才是我的好師弟呀!我是知道你不會說出我的渺小而顯示你的偉大呀!玉嵐還是傻笑著,頭也不回的就踉踉蹌蹌的走了。

  玉琳又再去和師父告假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來,一面想著以師兄那麼懶惰的一個人,平常就沒有看他寫過字,半個月中一部楷書的《法華經》他怎麼能抄寫得起來呢?那時我總可給師父認識了,總可讓師父知道師兄無用。但他又想到師兄那時所受的難堪,不覺又生起憐愍師兄的心情來。他喃喃的自語著:「玉嵐!你以後在師父面前倒了架子,可不能怪我和你爭強好勝,因為師父把我看成是半個徒弟,是個不如你的人!」

  玉琳把幾日來懊傷的情緒都驅除了,他以為半個月後,只要自己能抄完《法華經》,難道再在師父的座前還怕不能揚眉吐氣?他因此,就不分晨昏,不管寒熱,一做完了公務,就忙著抄寫,有時還輕輕的走到玉嵐的住處,探看他是不是在抄寫,他每次從門縫裏望進去,都看到玉嵐蓋著被睡覺,從他的鼻子裏,還不時的發出呼呼的鼾聲,玉琳看了雖暗暗的歡喜,但又想到師兄這種懶惰的習性不改,辜負師父對他的期望與讚許,心頭又不免有幾分遺憾!

  時光如流水,這是在半月抄經的第十四天的晚上,玉琳總算負責,一部《妙法蓮華經》抄完了,他非常興奮,他預備即刻把抄好的經送去給師父,才會讓師父知道自己做事認真,即使師兄也抄好,他明天送去,時間也比自己遲,何況並未見師兄抄寫?這半月來,他每天還是照常的睡覺,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不去工作,工作也不能完成。玉琳想至此,滿心歡喜的捧了經書往方丈室中走去。

  他走到方丈室,把衣冠又重整一整,先在師父的房門上輕輕的用手指彈三下,師父在裏面應了一聲『請進!』他立刻就把房門推開了進去。

  『師父!你所命我抄寫的《法華經》已經抄好了!』玉琳一個問訊,把抄好的《法華經》呈奉給他的師父。

  『已經抄寫十四天了!』師父屈屈手指。

  『是的,我怕師父掛念,所以早一日抄好送來!』

  『你到今天送來,已經不算早了!』

  『我想師兄是會比我抄寫得更慢的!』玉琳很莊重而又很有把握的說。

  『你說你的師兄玉嵐嗎?他所抄寫的一部三天前就送來了!』他的師父用手指著對面桌子上堆得很高的經書。

  『師兄三天前就送來了?』玉琳驚奇的口吻。

  『你去拿了看吧,他抄寫的字特別清秀美觀呢!』

  玉琳過去翻開第一本,裏面第一頁就很端正的寫著;「不休息沙門玉嵐沐手敬抄!」

  『奇怪?』玉琳發出了疑問。

  『我不會就這麼說你遲慢的,』師父懂得玉琳的脾氣,安慰著說:『你並未誤時間,而且師兄到底比你出家年頭多些,他比你強,這也是意料中事,你不必為此而感到不安!』

  『不!師父!』玉琳合起玉嵐抄寫的《法華經》:『我不是說師兄能勝過我而我就妒嫉他,相反的我無時不希望師兄能比我強,師兄能夠智慧、道德、能力都超過人,這不但師父歡喜,就是我也很光榮,無如我並不知師兄的功夫在那裏?』

  『你知道的是只看到他每天吃飯睡覺?』

  『我想師父比我更知道!』

  『傻孩子!難道師兄做什麼都非要告訴你們不可以嗎?』

  玉琳沒有回答,他的師父又繼續說:

  『一般人只愛看人的另一面,只愛尋人的短處,別人的長處一概不提,因此就往往輕視別人。孩子!聰明的如你,也不能認識你的師兄!』

  『這一個世間,永遠是黑白是非不分的世間,多少賢能的人,被人誤認為是庸才;多少為非作歹的小人,帶上了假面具,別人就會把他當作正人君子。這個世間上的人,那裏能真正的認識人?』

  『你的師兄,他是外現羅漢相,內秘菩薩行,用世俗的眼光,是不能了解認識你的師兄!』

  『在今日出家的僧團中,雖然份子是良莠不齊,但有道心的大心菩薩還是多的,他們不顧小節,放浪形骸,超然物外,若錯怪他們,真是獲罪無量!』

  玉琳給師父這一頓話說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他無限抱歉似的說:『我的確和一般人一樣,我錯怪了師兄,聆聽了師父的開示,使我深深慚愧!』

  『你這樣懂得很好。』天隱和尚連連點著頭:『到底你這孩子是有不凡的智慧和高尚的風度,你自尊自重的精神,和你獨特不群的人格,我是很清楚的,但你若和師兄一比,孩子!你終於只能算是我的半個徒弟!』

  玉琳羞慚得低下頭去--

  『你回去好好安心用功吧!你很有福報和善根,只要你努力不懈,你的聲名榮耀,將來定能勝過你的師兄!』

  『我是不願辜負佛教對我的養育之恩,更不願辜負師父對我的希望之殷!我要照師父的話去做!』

  『很好!不知我將來能不能有福氣見到!現在你就可以回去休息吧!』

  玉琳告別了師父,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到大雄寶殿,他半個月來的興奮到此又結束了,他越想越慚愧,越慚愧越不安,怎麼自己過去就老是錯怪師兄呢?現在唯有對佛陀懺悔自己的罪過。他這樣一想,隨即穿袍搭衣,對著端坐在殿中央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釋迦牟尼佛,虔誠的禮拜起來,他沐浴在慈祥的光輝裏,心靈上雖然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但另有一種自責的煩悶和抑鬱,終是難以排遣。

  「我是不該小看了師兄的,我該如何向師兄道歉?」玉琳對著相好圓滿的慈尊,老是這樣自語著。
玉琳國師

八.難道不是韋馱護法?

  玉琳自此以後,心中老存了一個念頭,就是要有機會的話,很想向師兄玉嵐表白他的歉意。

  然而,玉嵐的影兒找遍全寺都沒有,他離寺外出已經兩三天了。

  一個人覺得自己對不起人,內心的歉疚,說來也是很不安的!

  玉琳每和人相遇而過的時候,好像別人都翻著白大的眼睛朝著他,好像他們都是說:「你這個驕慢的人,你瞧不起師兄,而師兄實在是內秘菩薩行的人!」

  玉琳總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敢看人。

  有一天,玉琳在外面做了一些雜事,覺得饑腸轆轆,但看看離吃飯的時間還很早,他帶著疲倦的情緒走進自己的寢室,當他剛跨進房門,就見到桌上放著很多的東西,他打開一看,都是一些食品,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供養玉琳師父」幾個字,他心中不覺懷疑起來:「誰這麼好意?他怎麼知道我正在肚餓的時候送這些豐美的東西來?也不管他吧,讓我先吃一點再說。」玉琳因為實在餓了,他也就不再追問送點心的主人。

  日子久了,送來的食品他也吃完了,然而,誰是點心的主人?他一點都摸不清楚。

  就這樣日復一日,天氣漸漸的冷起來,昨日還有溫暖的陽光遍照,那知今夜竟是雪花漫天的飛舞。窗外北風呼呼的在吹,門窗格子瑟瑟的發響。玉琳覺得時間不早了,一個翻身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這時天還沒有亮,他迅速的把佛前的供水上好,香燭點好,隨後就到佛殿門外去敲打起床板,以便叫醒大眾師起身做早晨的課誦,當他剛走出門外,一陣寒氣侵入了他的全身,他不由自主的顫抖戰慄起來。他心中想:「天氣太嚴寒了,可惜今年還沒有過冬的棉衣!」玉琳雖這樣想著,但他隨後又覺得一個年輕學道的人,受一點寒冷的侵襲,又算得什麼呢?他終於在寺中前前後後打著板繞了一轉。

  等他打板回來,手都快凍僵了,他雖不會感到痛苦,但寒冷時沒有衣服加穿,畢竟是人人都不易忍受的。

  他在冷得難以支持的時候,想回房中把大袍袈裟穿搭起來,也可能抵禦一些寒冷。他走進房中一看,呀!床上一件很厚很大而且是新的棉僧袍,不知從那兒來的,疊得很整齊的放在那兒。他再仔細的一看,這件棉僧袍做得非常講究,質料也非常好,他把棉僧袍拉了開來,一見裏面也有一張小字條上寫著:「天氣寒冷,送給玉琳師父禦寒」!他滿腹懷疑,他感到萬分的驚奇,他想:這時天還未亮,大眾師正在起床,是誰把這件棉僧袍送來的?也不留下名字,而且,寺中沒有人能送得起這樣好的衣服,就算是師父吧,他也是一些粗布做起來的僧衣,像這件棉僧袍,也不知是什麼綾羅緞帛做起來的?誰對我這麼關心呢?

  玉琳從這件棉僧袍上,又想起了半月前吃的那些很名貴的點心,細看那小字條上的筆跡,又是出於一個人的手筆,他左右思索,實在想不出什麼人有這麼好的心腸,最後,他猜想著:這大概是韋馱菩薩護我的法吧?說不定他見我青年學道,離了家鄉,離了父母,他同情我向道心切,所以在我肚餓的時候,就送東西來給我吃;在我寒冷的時候,就送衣服來給我穿。這真是太不可思議的事!但韋馱菩薩既然護我的法,為什麼他要稱我玉琳師父呢?他想想終是不能了解。

  他這時也不願想那許多,既然是寫著名字送給他的,加之天氣也這樣冷得很,他就把新僧袍穿上了身,遲早將來終會明白的。玉琳自安自慰著。

  這些秘密,玉琳是從不敢向人道說半言半句的,他只把這些放在心中暗暗的歡喜和懷疑。

  從此,他為了知恩報恩,對韋馱菩薩也加緊的禮拜起來。因為在玉琳的心中,除去韋馱菩薩能護他的法外,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什麼人來。他出家好多年了,好多年來,雖然寺中上上下下的人對他都很好,但在衣食方面,誰也沒有特別關心過他。大概他過去聽了不少韋馱菩薩護法的故事,所以現在才有這樣想法!

  有一天,玉琳正拜完了佛後,回到房中的時候,見到他的床上睡著一個人,他注意一看,原來是他尋了多日的師兄玉嵐。

  『師兄!是你?』玉琳第一次親切恭敬的喊玉嵐。

  『呵!師弟!』玉嵐一起身離開了床,揉著惺忪的眼睛:『我等你都等得睡著了,我實在沒有時間等你,但想到糾察師明天要罵你,我又不能不送個信給你知道。』

  『為什麼要罵我?』玉琳很驚疑的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你凡事特別留意些就好了。』

  『我沒有什麼錯事!』

  『我知道!』

  『那為什麼要罵我?』

  『我好像覺得你明天早晨要耽誤了全寺大眾的道業。』

  『你這是指說的什麼?』

  『我沒有功夫慢慢來講,師弟!好好把握時間!』玉嵐說後,正想跨出房門。

  『師兄!你容許我有很多話向你解釋嗎?』玉琳這時也不管自己的事了,他因為過去錯怪了師兄,心中老覺不安,這時正是向師兄說明自己歉意的機會!

  『最好的解釋是不必解釋!』玉嵐傻笑著走出了房門口。

  『師兄!你還是在怪我?』

  『不要這麼說了吧,世間上的事情都是一些錯覺,都是各人憑著主觀的想像,實在那有什麼怪不怪?』

  玉琳看著玉嵐的背影在佛殿門口消失了。

  在過去,如果有這樣情形,玉琳又將更厭惡玉嵐了,但他現在是聽師父說過了,師兄外表雖是瘋瘋傻傻,而他是一個內秘菩薩行的道者。玉琳到今天,才覺得師兄的話中都含有很深的哲理。他深怪自己,過去都把師兄的話當為胡說的瘋言,真是太冤枉了師兄。

  他這時才開始慢慢回味分析起玉嵐的話來,玉嵐說他明天早晨要耽誤大眾的道業,又叫他要把握時間,又說他明天要被糾察師罵,他這樣一想恍然是開悟了似的。

  他知道這一定是玉嵐料他明天睡覺會誤了時間,記不得起身打板叫大家起床做早課,所以才說誤了大眾的道業。因睡覺而誤了時間,這就是自己沒有盡到責任,既然是沒有盡到責任,當然要受糾察師的嚕囌了!師兄也未免太過慮。明天非格外小心,不誤一分一秒,讓他的預料落空,才叫他知道我也不是一個無用的人哩!

  到了晚間,玉琳剛要睡覺的時候,他又記起了玉嵐的話,他記起了玉嵐是一個內秘菩薩行的人,可能他有神通也不一定,他算定我明天誤事才來對我講的,我今天晚上就不睡覺,等到明天早晨打板,只要他的話不中,他也就不會藐視我了。

  玉琳這樣一想,滿心的興奮和歡喜,他鼓起了精神坐在書桌前看經,他在靜靜地等待著黎明的降臨。

  寒夜中的古寺,沉寂得像古王妃的冷宮一樣,玉琳獨坐在這一間小靜室裏,古銅的燈盞上發出昏黃如豆的燈光,映在地上的是玉琳的影子,桌上放著幾本裝訂得很古老的經書,此外還有一張很小的床外就再沒有什麼。如果是別人,在這樣寂靜的深夜裏,在這與世無爭的寺院中,青燈古佛,可能勾引起很多世情冷淡或對生活索然無味的思想來,可是,玉琳自出家後,他對出家的生活,一向是感到美滿、平靜、安祥,物質上雖然有很多不能如意,但他把整個的心靈都皈依了佛陀,精神很少有什麼不自在的感覺。即使心理上生起了什麼不平的念頭,如過去不滿師兄玉嵐的言行,但那也只如一片陰影,等到玉琳走向佛前,想到佛陀慈悲的精神,親切和藹的態度,怨親平等的胸襟,像慧日一樣的,就會很快的把這片陰影消滅得無影無蹤。

  玉琳最討厭的是很多人把出家學道,走入深山古寺中修行看作是逃避現實的行為,在玉琳的意思出家是不能為個己生活,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芸芸的眾生,入山學道,好比到研究院中深造,這正是給自己修養上下功夫的機會,以備將來自己可以解脫,也可令別人解脫。玉琳因有這樣崇高的思想,所以再是什麼冷清的境界,他也不會感到寂寞和無聊!

  他這時候看的是一部《大方廣佛華嚴經》,他沉思在華藏世界理事無礙的真理中,對佛陀和諸大菩薩的智慧深有體悟,後來他又翻到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地方,他對善財童子為法而虛心訪道尋師的精神,發生了無限的敬仰!

  他看了好長時間的經,但離開更殘漏盡起床的時間還很遠,人的精神終是有限的,他打了一個呵欠,心想,就把腿子盤起來靜坐一會吧,橫豎離打板起床的時間還很早,靜坐總不會誤事的。

  玉琳昏沉的糢糊下去--

  時間像流水一樣,一刻也不停的流了過去--

  天,終於是大亮了,玉琳還在靜坐中。

  按照大寺院的規矩,是從來不會在天亮時才起來做早課的。

  『開門呀!』撲!撲!糾察師在佛殿外怒吼起來。

  玉琳從靜坐中驚醒:「呵!糟了!怎麼很快的天就亮起來了?」

  他帶著悔恨的心情去把佛殿的大門打開。

  『糊塗!我以為是你睡死了過去,看吧!這是什麼時候了?』糾察師翻起了白眼,暴跳如雷的指罵著玉琳。

  『是我錯了,但我卻是很小心的。』玉琳表示自己的過錯。

  『胡說!天這麼亮了,都不起來打板,還說是很小心,我看你近來和你那位好吃懶做的師兄一樣了!』

  『我不能和我的師兄一樣,請你不要稱讚我,我不如他,但是你也一樣不如他。他實在勝過我們多多!』玉琳不甘示弱的回答。

  『你敢侮辱我?』

  『糾察師!請你不要氣!我過去和你一樣,我們都把自己看得太高,太了不起,其實我們真渺小得很!真正偉大的人,我們都還以為他無用,這就是我們人類的愚痴!』

  『你現在竟敢教訓起我來了?』糾察師更加的發起怒來!

  玉琳不再開口了,他拿起了板像往常一樣的去敲打。糾察師還站在那裏責罵,但他裝著聽不到。他心裏,不住的想著:「師兄怎麼會知道我今天會誤事呢?又怎麼知道糾察師會罵我呢?」他好像到現在才證實他的師兄是一位不可思議和不平凡的人物!

  他曾去找他的師兄,沒有找到。晚間,他的師兄才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到了他住的臥房中。

  『師弟!使你受了很多委屈!』

  『呵!師兄!你坐!』玉琳忙站了起來。

  『我沒有工夫坐下來和你閒扯,我馬上還要去有事。』

  『師兄,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誤了時間呢?』

  『我不知道呀!』

  『你昨天的話中明明是這個意思。』

  『你說這個意思就這個意思。我叫你把握時間而你怕誤了時間,結果就真的誤了時間!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呀!』玉嵐又是一陣傻笑!

  『怕誤了時間,就真的誤了時間!』玉琳念著師兄的話,想想確是不錯的。

  『師弟!我看你眉宇間好像藏著不能明白的問題?』

  『我不明白的問題太多了,求師兄多多指教!』現在,就算是玉嵐罵上幾句,玉琳也都願意接受。

  『不!』玉嵐看著玉琳身上的新僧袍:『你最近才添了不明白的問題!』

  『最近?那除非就是最近有人送了食品和衣服給我,這些我想也瞞不了師兄的,讓我告訴師兄,這大概是韋馱菩薩來護我的法了!』

  『韋馱菩薩護你的法了?哈哈!奇事!』玉嵐這一聲傻笑,沖破了整個佛殿內的沉寂。

  『難道不是韋馱護法?』玉琳紅了臉!

  『你要見這位護法韋馱菩薩嗎?』

  『怎麼能見到呢?』

  『那容易得很,他已來找你好多次,都給我擋駕了,明天他大概又要來找你,你到近午的時候,在寺外大路上等著,你就能見到,哈哈!韋馱菩薩!』

  玉嵐說後,不等玉琳回答,就傻笑著走了。留下給玉琳的又是一個大謎!
玉琳國師

九.原來還是你!

  玉琳第二天早上起來,人雖然是在照往日一樣的做著規定共修的早課,但他的心無論如何不能安靜下來。

  在他的腦海裏,老是顯出一個身著戎裝手執寶杵的韋馱菩薩聖像,他時刻記著他師兄的話,他今天可以見到韋馱菩薩了,但韋馱菩薩的真身不知是否和這供奉的一樣?

  誦經的木魚聲,像不休息的江水;佛號的梵音,像那悠揚的音樂;在往日,這些是最易為玉琳所感動的。可是,在今天,玉琳很希望早課快快做完,因為他很焦急的盼望著早點能夠見到韋馱菩薩現的真身。

  好容易,早課總算做完,玉琳從大雄寶殿出來,想到前面的韋馱殿來禮拜韋馱菩薩,這時候,東方剛發出晨熹的微光,滿天的星斗,像棋子一般的還密佈在高空,一輪彎彎的下弦寒月,孤單的,寂靜的高掛在天上。

  玉琳在韋馱菩薩像前拜了三拜,又跪在他的座前輕聲的祝禱:「菩薩!人都說你是三洲感應,護持佛法,誰都願恭敬禮拜你。你前次送我的衣食,真叫我感激不盡!玉琳年輕德淺,那能受得起菩薩的這些好意?師兄玉嵐說,今天近午的時候,我在寺前的大路上,就可以見到菩薩的真身,那時候,還望菩薩多多指示愚蒙!」

  玉琳正在這樣禱告的時候,忽然身後起了尖銳的怪叫:『不行!不行!我昨天是說你今天能見到送衣食給你的護法韋馱,不是說的這木頭雕塑的韋馱!』

  玉琳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情,趕快的回頭過來一看,原來是他的師兄玉嵐!

  玉琳放下了心,走過去向師兄打了一個問訊,口裏並向師兄叫了一聲『早安!』

  『你怎麼都做這些無聊的事?』玉嵐縮著頭,袖著手,很不屑似的問。

  一陣寒風吹打在玉琳的臉上,玉琳翻起了懷疑的眼睛不懂似的望著玉嵐。

  『你要求這不說話的菩薩指示愚蒙做什麼?』

  『我很希望師兄多多指教!』玉琳懂得了他師兄的話。

  『一切好話佛說盡,指教,有什麼可指教呢?』玉嵐搖了搖縮在衣領下的頭。

  『可是』,玉琳悻悻的說道:『佛陀所說的真理,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善知識的開示接引,不是很重要嗎?』

  『我也是善知識嗎?哈哈!』玉嵐粗啞的傻笑聲,驚動得息在丹墀裏樹上的幾隻鳥兒也醒來走了。

  『師兄!』玉琳又是恭敬的一問訊:『過去玉琳無知,對師兄多有失禮之處,近來每想要向師兄懺悔,皆因見到師兄都是匆匆的,師兄道高德重,一定不會把過去的事記在心裏。

  『什麼過去和未來的,現在的事情還來不及處理。』玉嵐把縮著的頭伸了一下:『師弟!我問你,什麼是現在出家人應做的事?』

  『弘揚佛法,救度眾生!』

  『你把佛法弘揚了沒有?』

  『我還沒有懂得什麼!』

  『你把眾生救度了沒有?』

  『有機會我是這樣做的!』玉琳的腦海中浮起了救度王小姐的種種事情來。

  『師弟!吃早飯的時間還有一會,你看早晨空氣多麼新鮮,我和你到山門外去走走!』

  玉琳點了點頭,跟在玉嵐的後面。

  他們師兄弟,第一次這麼默契的走在一起,玉嵐也是第一次的不像是一個瘋傻的和尚。

  他們走到寺門前的一個池塘邊停了下來。

  『師弟!』玉嵐親切的喊了一聲:『你說要懂得佛法才去弘揚,我想也許你永久不會懂得佛法,因為在弘揚佛法的時候,才能了解到佛法。天天關在象牙之塔的寺院裏,日日在一些古書裏翻來翻去,這樣就能得到佛法了嗎?』

  『是的,這樣只能了解到佛法的皮毛,而不能真正懂得佛法的受用!』玉琳順著玉嵐的意思說。

  『真正的佛法是不離眾生,修學佛法要到眾生處去求,你知道現在學佛的人,都要離開眾生嗎?』
玉琳點點頭,表示承認師兄的看法。

  『你說你有機會就救度眾生的,其實你至今一個眾生都還未度。好比有一個人落在這個水裏,』玉嵐用手指了一指池塘裏的水:『你要想來救這個落水的人,你應該要把他救上岸來,離開能淹死他的深淵,這樣才能使他得救,但你現在並未這樣去救度眾生,你看到眾生在生死愛慾的洪流中翻滾,你只發了五分鐘救度眾生的心願,你把沉沒在生死愛慾洪流裏透不過氣來的眾生,提出水面看了一下,使他呼吸了一口氣,又把他放到水裏去,你逍遙自在的走了,你說,這樣算是救度眾生了嗎?』

  玉嵐的話,說中了玉琳的心病,玉琳沒有回答,慚愧得低下了頭。

  『你以後救人要救到底,可不能半途又放下了人!』玉嵐的話,就像是命令似的口吻。

  玉琳知道師兄這話,都是指著他到王相府中去招親的那段事而說的,他想想這也是不錯的,他雖然到王宰相府中去說服了王小姐,王小姐的病雖然給他醫好了,但他並沒有能使王小姐完全跳出生死愛慾的大海。

  人間的愛情,本來是與生俱來的煩惱,並不是用三言五語說能斷除就斷除的,當初玉琳和王小姐洞房花燭夜的晚上,雖然用一席話感動了王小姐,使他又像白玉似的回到寺中去修行,但王小姐愛慕玉琳的一顆心並沒有完全死去,這在玉琳的心裏也很清楚的知道。

  多情美貌的王小姐,玉琳當然並不能完全忘懷,但他又要努力的把她遺忘,因為他知道情惘的魔力,一不小心,就會給它綑得緊緊,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事先怎能不謹慎呢?「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的道理,玉琳是常常記著的。

  現在,玉琳聽了玉嵐的話,知道玉嵐是說他把王小姐提出水面看了一看又放下去,並未把她救出苦海,但怎樣才能把她救出苦海呢?他想問蒼天,但蒼天無語;他想問白雲,但白雲悠悠,玉琳這時候,又開始感到非常的困惑!

  蕭瑟嚴寒的隆冬,本來是極其寒冷的,何況玉琳和師兄談話的時候,又是在一個隆冬的早晨。但此刻玉琳除了心中有一層薄薄的陰霾以外,身上並不感到寒冷,他並沒有像他師兄一樣,老是把頭縮在衣領裏。這時,池塘旁邊快將禿光了的梧桐,有幾片枯黃了的樹葉掉落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用手撲了撲穿在身上的新僧袍,拂去了那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件新僧袍,真帶給你無限的溫暖。』玉嵐轉移了一下目光,從玉琳的身上一直看到身下。

  『這都得要感謝護法韋馱菩薩。』

  『唉!』玉嵐嘆了一口氣:『又是護法韋馱菩薩!』

  『你不是說我今天可以見到護法韋馱菩薩嗎?』玉琳惶惑的注視著他的師兄。

  『不錯,你今天是可以見到送衣食給你的護法。』玉嵐的口中沒有再說出「韋馱菩薩」四個字。雖然聰明的玉琳,也猜透不出師兄話中的玄機。

  玉琳不知道師兄的話中有弦外之音,他放下心不再懷疑。

  「梆!梆!梆!……………」集合大眾吃早飯的號令從寺裏傳來,天已經亮了。『師兄!吃早飯了!』玉琳說。

  『吃!人生一天到晚都是忙著吃,好像人生下來就是為吃飯的,除了吃,好像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事一樣。』

  玉琳給師兄這麼一說,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快了,不覺紅起臉來!

  『你回去吃飯吧,我還有點事情到外面去跑跑。』玉嵐說後,也不等玉琳回答,縮頭彎腰的就去了。

  玉琳看看玉嵐的背影,一陣茫茫然的感覺透過了他的腦際。

  玉琳想到師兄,怎麼近來特別顯得這樣神奇莫測,他在寺中既沒有負什麼職務,而且更沒有和什麼人有過往來,大家都把他當瘋傻的人看待,沒有一個人瞧得起他,他自己除了吃飯睡覺遊逛以外,也覺得這個世界與他無關。過去玉琳非但瞧不起他,而且非常厭惡他。自從抄寫《法華經》以後,才知道玉嵐是一位不凡的人物;師父介紹,說他是大乘菩薩,外現小疵,他這才從此不敢藐視他。然而,自從玉琳改變了對玉嵐的看法,玉嵐就更神秘的在寺中來去的蹤跡無定了。玉琳想找他,但他像捉謎藏似的不給你找到;你不找他,他又神奇似的忽兒出現在你的眼前。每當玉琳見了他,他說上沒頭沒尾的幾句話,就不管一切的走了。即使玉琳要想向他說什麼,也不容易插口。

  玉琳望著師兄的背影消失在路的那頭,他才怏怏的移動腳步,預備回去吃早飯。這時,玉琳又看看四週,四週都是靜靜的,靜靜的早晨,靜靜的山林,靜靜的路面,靜靜的池水。玉琳想到,人的情感本來也是這樣靜靜的,無所謂什麼喜怒哀樂,憂愁苦惱,但因不善處理外面的境界,給外境誘惑得就不能靜靜的了。好比:靜靜的山林中有了微風吹動,山林就不能靜靜的了;靜靜的路面若有輕緩的腳步,路面就不會靜靜的了;靜靜的池水,若投下一顆細小的石子,池水就不能靜靜的了。過去的玉琳,天真無邪,純潔的心靈上,一塵不染,等到他年齡稍長了,不平的世間,憂患的人生,散漫的佛教,沒落的僧團,就一一的擾得他不能寧靜了。再加上現在王小姐以及玉嵐,他們的事,他們的話,都不能叫玉琳完全無動於衷,因此,玉琳覺得自己的情感就不能平靜了。

  『門頭!你看到玉嵐和玉琳出去了嗎?』正在玉琳跨進山門的時候,門頭師隔房的寮元師大著聲音問。

  『我一下早殿就到大寮裏去打稀飯了。奇怪,他倆個怎麼會一道出去呢?』門頭又反問著寮元師,因為在他們的意思,如果有人和玉嵐走在一起,這個人就是他們取笑的資料,何況這又是一向厭惡玉嵐的玉琳。

  『不知他們在搞些什麼鬼?』

  『我看到玉嵐有兩三次在門口和一個年輕的姑娘在談話,不知是談的些什麼!』

  『是的,我也曾看到過一次,那個姑娘長得挺不錯呢,想不到這麼一個瘋瘋傻傻的人,也會動了凡心!』寮元好像很惋惜似的。

  玉琳本想不聽這些背後之言,裝著沒有聽到這些話就走了過去,但當他走了不遠,「玉嵐……姑娘……凡心……」,這些話傳進了他的耳朵,他不覺好奇的停止了腳步。『那個姑娘,每次都站得離山門遠遠的和玉嵐講話,看樣子不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姑娘,我只看到她的側面,好像是過去見過的,可惜我沒有看到她的正面,所以始終記不起來。』門頭很高興的賣弄自己不凡的眼力。

  『那個姑娘也沒有出息,我們寺中的玉琳師是多麼漂亮,她不去追求,他怎麼要來勾引那個瘋和尚?……』玉琳覺得沒有意思聽下去了,加速了腳步,走進大雄寶殿角落上那個他睡覺的小房間裏。

  他這時無論如何按捺不住他對世間不滿的情緒,他想到師兄雖有時瘋瘋傻傻,但這都是他故意裝作的,不然,你看他對自己講的話,怎麼都會含有那麼深的道理?一個不是庸碌的聖僧,尚要遭受人間的這些閒言閒語,譏嘲譭謗,世間上那有什麼真假和是非!

  他氣得連早飯也無心去吃。

  在玉琳的看法,門頭和寮元講的話若是真的,他想,這其中師兄一定有他的原因。但這個姑娘究竟是從那裏來的呢?玉琳想來想去無法知道。

  玉琳把佛殿上前後打掃整理了一下,雖然還早得很,但他怕誤了時間見不到韋馱菩薩,所以他很早的就帶著一顆虔誠懇切的心,跑到寺前的大路上去等待了。這一條路,除了香期放假,寺中人常常出入外,平時是很少有人經過的。

  玉琳的眼睛不停的注視著四方,時間越接近中午,他的心情越緊張。

  遠處,有一個婀娜的身影走來。

  「那一定是女子,我不要朝著她,若是韋馱菩薩從身後走來,被他見了,豈不難堪!」玉琳這樣想了以後,就掉轉頭朝另外一個方向。

  不多一會,玉琳的身後有腳步的聲音和說話的聲音響起:

  『姑爺!不!萬金和尚!不!玉琳師父!你,你,你在這兒?』

  玉琳掉過頭來一看不覺脫口驚奇的叫道:『呵!翠紅!原來還是你!』
玉琳國師

十.愛情的真義

  『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見你一面,就比登天還難!』翠紅鼓起了小嘴,睹氣似的向玉琳看了一眼。
『你是要到我們寺中去拜佛燒香嗎?』玉琳也懷疑的看了翠紅一下,但隨即又裝著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他就加重了語氣道:『你就趕快去吧,我在這裏有一點要緊的事情,請你千萬不要打擾我!』

  『好師父!』翠紅在王小姐那裏學會的稱呼:『現在誰還不曉得你萬金和尚是不凡的人物,但你也不能太把我們看作和老虎一樣呀,你看,這樣怕我!』

  『不是!不是!現在時間到了,請你趕快去吧!』王琳看看天空的太陽,想到他師兄吩咐見韋馱菩薩是在近午的時候,所以他著急起來!

  『我要到那裏去呢?』翠紅懷疑的問。

  『你問自己就好!』

  『小姐叫我來找你的!』

  『小姐叫你來找我的?』

  『如果不找你,我為什麼幾次三番的要到這兒來呢?』

  『呵………………………』玉琳感到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這時的玉琳,真是狼狽到萬分。他自從在王宰相府中招過親感化了王小姐回寺以後,就一直不知王小姐的情形,是再病了呢?抑是出家去了呢?玉琳為免得藕斷絲連,為了怕結果惹出更多的是非,所以他就儘量的避免思想這些問題,縱然有時候為了慈心的激發,想探問一下她的消息,但男女之間的事,從古以來,就好像有條很深很闊的鴻溝隔在中間。這一條鴻溝,多少人都不敢越過它,都怕被沉沒了。因此,男女間的神秘就是這樣的形成。

  釋迦牟尼佛受牧女的乳糜供養,和他同在一起修行的憍陳如等五人,竟認為很不屑的憤而離去;阿難受了一次摩登伽女的魔難,大家就責備他只重多聞而不重戒行。這些事,像烙印似的烙在玉琳的心版上。年輕的玉琳,起初和他的師兄對於這些本來就有著不同的人生觀,他的師兄,凡事我行我素,只要問心無愧,外面的稱譏譭譽,一概不放在心上,而玉琳和他的師兄完全不同,他有一顆好勝心、榮譽心,別人所公認為最不屑的事,明知那並不一定是正確的,但他就不敢違反。所以,為了免除別人的閒言,他就不得不將一顆關懷王小姐的慈心,勉強的、痛苦的,拋向腦後!

  玉琳知道得非常清楚,做一個出家人,雖然把心中一切雜染的念頭完全壓制,對人不分男女老幼,都一律平等而視,但一般人們的傳統觀念,卻認為這是不合法理。他們要求的是要你起分別心,是把女子不要當人,是叫你遠離眾生,玉琳就向這些傳統的觀念低了頭。

  現在,從翠紅的口裏說出,她是小姐叫她來找他的,多情美貌而又善良的王小姐的倩影,又在玉琳的腦海裏浮現起來,他覺得王小姐的生死哀樂,他雖然不必負什麼責任,但在道義上,他是不能完全視之不顧的,何況王小姐生死哀樂,的的確確又都是為他所能左右的呢!

  『我們的小姐,已經是第三次叫我來向你問好。』翠紅丫鬟說。

  『翠紅!這時候我實在不能同你多說,請你到我們寺中玩一轉回來再說好吧!』玉琳的心中雖然掀起了掛念王小姐的思潮,但他還是覺得見到韋馱菩薩的機會是千載一時,所以對於翠紅的話暫時不得不放開。

  『看你這樣慌張的樣子,好像有什麼意中的情人來會你而怕給我看到似的,原來你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翠紅挖苦似的說。

  『請你不要侮辱菩薩!』玉琳沉下臉,放大了聲音。

  『哎唷,好不凡的口氣,原來你是菩薩了!』翠紅帶著幾分譏諷的口氣。

  『我沒有說自己是菩薩,而是叫你不要侮辱韋馱菩薩!』

  『我沒有侮辱韋馱菩薩呀!』

  『你說韋馱菩薩是我意中的情人。』

  『難道你在這裏是等的韋馱菩薩嗎?』翠紅翻了眼睛,也驚奇起來。

  『怎麼不是呢?所以我請你此刻趕快離開這裏,你,你快點去吧!』

  『聽說凡夫業障深重,煩惱繫縛,是不易見到菩薩現真身的,這個機會難得,請求你也讓我見見菩薩好嗎?』翠紅聽到能見到菩薩,連忙的向玉琳打恭作揖。

  『見菩薩不但要沒有業障煩惱,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緣,你若無緣,菩薩也是不能見到!

  『你是什麼因緣能見到韋馱菩薩呢?』

  『我,我也沒有什麼因緣。』

  『那麼你怎麼能見到韋馱菩薩?』

  『我師兄玉嵐叫我來的,他說我在此時此地可以見到韋馱菩薩。』玉琳對人一向不說謊言,他坦白的告訴翠紅,意思是希望她明白了解以後趕快離開。

  『我也是有一個師父叫我此刻到這裏來找你。』

  『誰呢?』

  『是一個看去瘋瘋傻傻的師父!』

  『他就是我的師兄玉嵐!』

  『我每次奉小姐的命令送東西給你,總是碰見那個瘋傻的師父,他說我不容易找到你,即使找到你,你也不願理睬我,因此,他叫我把東西給他帶給你,但每次回去,小姐總問你有什麼回信,我都是沒有話答覆。今天早上那位瘋瘋傻傻的師父臉也不洗就去城裏找我們的小姐,我也不知他和小姐講了些什麼話,小姐就叫我來找你。』

  『小姐叫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叫你送過什麼東西給我?』玉琳感到茫然了。

  『第一次是送的點心食物,第二次是送的棉衣僧袍。』

  『這是你們小姐送的?』玉琳驚叫起來:『我還以為是韋馱菩薩護我的法了。』

  玉琳這時候才恍然似的明白過來,他想道:原來這些東西都是師兄拿去的,自己就一時誤會,以為是韋馱菩薩護法,難怪在師兄的話中,就常常有笑話自己的地方。幸而沒有把這些事張揚出去,不然,豈不遭受妄語的譏嫌?

  玉琳現在知道,在這兒是等不到什麼韋馱菩薩了,這都是他師兄的安排,他的師兄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在玉琳的心中是不知道了。

  玉琳緊張的情緒過去以後,他的心倒反而安定下來。

  『翠紅,現在就請你說一說我離了相府後小姐的情形吧?』玉琳這樣問,並非他對王小姐還有什麼留戀,他之所以不能完全釋懷的就是怕她的痴情,而鑄成悲慘的結局。

  『你這個人,好像和木石一樣,一點情義也沒有。我們的小姐,那一點不配愛你,你倒反而推三阻四的不肯。人家都說出家人是很慈悲的,其實我看你一點慈悲也沒有。既然承認到我們相府中去招親,為什麼像幽靈似的現了一下又回來?現在把我們清白的相府留下了可醜的斑點。少數知道的人都說你萬金和尚了不起,而怪我們老爺仗勢胡來。你既這麼沒有情義,為什麼這時又假猩猩的關心我們小姐呢?』

  翠紅丫鬟的這一席話句句都是包含了責難的口吻,放到過去的玉琳,如果以宰相府中人的身份向他講這些話,他可能就不能忍耐了。但現在他知道,這件事是不能任性的,所以,他慢言慢語的回答道:

  『翠紅!請你不要罵我沒有情義,因為情義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你們小姐是一位多情的人,她本來是很安樂的過日子,給多情搞得反而不安樂了。所以照這樣看起來,情義實在是苦惱的根源。情義既是苦惱的根源,我們為什麼知道了還要執著呢?如果說到出家人的慈悲,慈悲的本義是救人不是害人的,我若是醉心於相府中的財色權勢,和你們小姐過一世迷而不覺的生活,無常一到,又沉淪在苦海裏,非但害了你們小姐,而且也害了我。所以我到你們相府裏去,又很快的回來,就是因為出家人應有慈悲的心,為了你們小姐也為了我。』

  『你不要說這些好聽的話了,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們小姐和你自己。』翠紅生氣似的說:『如果你是為了我們小姐和你自己的話,你就應該在我們相府中招親而不回來了。我聽到過去有弟兄三人去出家修行,在路上他們弟兄三人見到一個婦人剛死去了丈夫,一群孩子無人領養,第三個小兄弟見了不忍,就留下來和婦人結婚了。老大和老二以為三兄弟的道心不堅,非常鄙視的棄他而去了。然而,後來先成道果的還是這位第三兄弟。由這裏看起來,時時都為人著想就叫做修行。你對我們小姐的死活,一點不表關心,放下我們軟弱的小姐就獨自的走了,這樣修行,我想是不會有什麼好處。』

  『翠紅!話不是如你這樣所說。你講的那位第三個小的兄弟,他一定本來就不是平凡的人,所以他那樣做了,除了為人幸福打算外,別無他求。假若是一個對於修行還沒有把握的初發心的人,這樣做了,非但救不了人,而且自己還會有給財色困縛起來的可能。你是還沒有懂得我的心意。』

  『你的什麼心意,我除了覺得你太為自己著想以外的確是不懂得。你沒有想想,我們小姐對你的情意多麼真摯,她為了你,飲食、健康、甚至生命都不顧,她把你當為她的靈魂,她的生命,她一時一刻都不願離開你,而你卻是這麼一個不懂愛情的人!』

  『翠紅!你不要這樣激動,你靜下心來留神聽我說。』玉琳輕微的咳了一聲:『你們身陷在愛情的網中,一點自由都沒有。對於你們自己這個人,尚且還沒有弄明白,那裏還能懂得你們的愛情呢?我站在愛情的網外看你們,真覺得你們愚痴得很!你們女子不要見氣,我可以說一段事實給你聽聽。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鄰居劉先生的公子娶了親,但不到一年的時間劉公子病了,那位新婚的姑娘每天老在哭泣,她向人說,劉公子是她的生命,是她的靈魂,她少了他無論如何活不下去。後來,劉公子真不幸的去世了。大概過了不到半年,那個時候我還小,我親眼見到那位死去丈夫的女子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裏,口裏不住的又向那個男人說:「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愛!」我那時年齡雖小,但我看了這情形,知道這並不是那女子的過錯,而是無常變幻的寫照!世事都像春夢一樣,何必要對春夢似的世事那麼認真呢?翠紅!你們的小姐見到我這時的面孔長得好,所以愛上了我,假若她見到比我更美的男子不是又要愛他了嗎?你說我不懂愛情,我這樣或許才是真正的了解愛情!』玉琳的這種真知灼見的說法,翠紅丫鬟聽得也紅了臉,她羞慚的低下頭來看看落在路上枯黃了的樹葉。

  『你們的小姐,現在究竟怎樣?』停了一會玉琳又這樣問。

  『自從你回來後,小姐雖然比過去看得開些,但她卻受了很多的苦楚。』翠紅說著說著,幾滴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滴下來。

  『她會受什麼苦呢?』玉琳為了同情可憐她,聽到翠紅一說,不覺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不安起來。

  『你還沒有知道,你以為你走了就沒事了。你那裏會曉得我們老爺為了你這樣行為,真是氣得死去活來。他說你這樣太丟了他的面子,他無論如何不能容忍。尤其老爺用的那個吳師爺,老是慫恿老爺報復教訓你一頓。他們說你已經招贅了,為了相府中的面子,以及小姐的幸福,非得設法要你回去不可。我們的小姐怎麼這時都完全變了,她幾次哭哭啼啼的要求老爺不要為難你,請老爺准許你和她都出家,她真是為了你受盡委屈。不然,你那裏能就這麼安穩的回來呢?』

  翠紅的這些話,玉琳聽了反而忐忑不安的心靜下來了。但他又給這些話深切的感動,他並不畏懼宰相和師爺們的恐怖手段,他覺得王小姐畢竟是一位深具善根的女性,到宰相府中去招親並沒有辜負此行。

  『很好,翠紅!』玉琳向四邊看了一看:『你們小姐眼前雖受了委屈,但她將來可免了許多痛苦,你回去叫她自己珍重,我要回寺去了?』

  『我們小姐想要再見你一次,當面和你談談?』

  翠紅丫鬟又急著發問。

  『等到她將來出家的時候再說吧!』

  玉琳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給翠紅的是交織著的敬意和怨恨的心情。
玉琳國師

十一.金刀剃下娘生髮

  嚴寒的冬天去後,穿梭射箭似的時光不停的在前進,這又是百花齊放的春天了。到處的枝頭都是增添了綠意,到處的原野都是燦爛的深紫與金黃。

  玉琳這一天早上起來,做完功課,向師父天隱老和尚以及客堂裏的知客師和糾察師請了兩天的假,預備趕去千華庵參加王小姐的出家大典。

  自從去冬翠紅見了玉琳之後,把玉琳的話轉告給王小姐,說如要見面的話,除非等到她決意出家的時候。

  在這一段期間,王小姐和玉琳曾有數度的信札來往,每當翠紅把王小姐的芳箋送給玉琳的時候,玉琳看到那些像行雲流水的言詞,看到她出家堅決的意志,心中也非常歡喜,因為他覺得王小姐畢竟是一個「認識迷途歸覺路」的人!

  起初,王小姐要玉琳參加她出家的儀式,玉琳也曾再三的推辭過的,他也知道王小姐是深具善根,但王小姐終究也是一個人,他們過去曾行過結婚大典,曾同拜過天地,而現在王小姐出家,雖是一件解脫煩惱的可喜大事,但是,在舉行出家儀式的情形之下,多情善感的王小姐,可能又要引起傷感。加之,王小姐決定她終身大事而行出家的隆重典禮,她的父母和一些親戚都會在座,那時候和他們見面又該說些什麼話呢?他想到這些,曾決意不擬參加,可是,王小姐又非要他看著她出家不可,剃度的師父,她一定要玉琳慈悲接受。玉琳推辭不了以後,覺得師兄玉嵐說的話不錯,度人就要度到底,所以只得勉強的承認。

  在玉琳預備從寺中動身的時候,心中曾為穿的服裝打算了一會。他有一套王小姐送給他的棉僧袍,這件棉僧袍不但是新的,而且質料也好,可是現在是暖洋洋的春天,棉僧袍早就脫去了。就算現在的氣候還可以穿棉僧袍,玉琳也不會穿這件衣服去參加的。他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二件可以像樣的僧衣了。不過,玉琳並不是因為沒有體面的衣服而著急,即使有的話,他也決不會穿的。他以為在這種典禮場合之下,如果穿一件新衣服,故意裝飾得美觀,使別人見了,還以為自己有什麼企圖。僧人有僧人的本色,他這一天特意的穿了一件破衲襖而起程向千華庵去了。

  玉琳到了千華庵的時候,已經有很多的人進進出出,寺門口站了四個丫鬟迎接賓客,這些丫鬟都是王小姐的父母因為她出家而買來服侍她的。今天,就叫她們招待來賓。

  當玉琳正要跨進寺門,這四個丫鬟把他從頭上一直到腳下打量了一翻,都嬌聲似的申斥道:『你是那裏來的和尚?』

  『呵!我是從磬山崇恩寺來的!』玉琳無意的看了看這四個女孩子。

  『你是磬山崇恩寺來的?是不是玉琳師父叫你先來報信的?玉琳師父怎麼到這時候還不來?』原來這些丫鬟看到年輕的玉琳,看到他穿了這破舊的衣服,都誤會的把他當為玉琳的侍者!

  玉琳給她們這一問,起初真弄得瞠目結舌好一會,跟後他就知道這是她們的誤會。她們以為聽說玉琳是堂堂的萬金和尚,萬金和尚那裏會穿這樣破舊的衣裳,玉琳因此心下就想道:這些女孩子為什麼看人時都看衣服的好壞而不看其他的一切,假若把一套皇上的龍袍穿在木頭人的身上,她們將來是不是就會和木頭人結婚呢?

  玉琳又再這樣的想著:人生本來是和演戲一樣,只要裝扮一下,時而做人的子女,時而又做人的父母。她們既然把我看成是玉琳師父報信的侍者,我何不就照她們所吩咐的扮演一番呢?

  玉琳這樣一想,因此就隨口回答道:

  『玉琳師父大概就來了吧!是不是會嫌誤了時間呢?』

  『既然玉琳師父馬上來,你就不要嚕囌罷!』四個丫鬟中有一個叫做翠玉的丫鬟傲慢的說:『這時相爺和一些來觀禮的親友以及各處來的大和尚在客廳上談話,小姐給我們的翠紅姐姐服侍在後樓休息,你可不要隨便亂跑,這裏有一間小房子,你到那裏面去坐一會!』翠玉說後,還用手望左面的那間小房子指了一下。

  玉琳沒有再說什麼,他以為向這些人再多說些也沒有用的,他只有為這些丫鬟悲嘆,已經做人的奴隸了,但還不知道慚愧,自以為好像很榮耀的樣子,這是多麼可悲哀的事!

  玉琳走進那間小房子,舉目一看,原來這是一些茶房僕人睡覺的地方。

  玉琳盤起腿子,閉目靜坐起來。

  玉琳靜坐在這間小房子中,沒有人理睬他,也沒有人倒一杯茶給他吃。一會,那個叫翠玉的丫鬟走來說道:

  『我們的小姐叫翠紅姐姐來問你們的玉琳師父怎麼到這時候還不來?』

  『我不知道,這要問你們才對!』玉琳回答。

  『玉琳師父是怎樣吩咐你來的呢?』

  『他說來就來了,他沒有吩咐過人!』玉琳又再老老實實的回答。

  『你真是一個很笨的和尚!』翠玉丫鬟,和當初的翠紅一樣,仗著宰相府中的權勢,擺出她們可憐的臭架子,很輕視的譏罵玉琳。

  翠玉走了以後,玉琳看看她的背影,不覺悲嘆道:『這就是人類自以為是的聰明!』

  過了一會,那個傲慢的翠玉又來了,他向玉琳說道:

  『和尚!我們的小姐派翠紅姐姐來問你的話,你趕快出來!』

  玉琳毫無表情的走出那間小房子。

  翠紅一看到玉琳,趕快跪下來就是一個頭:

  『師父!原來你早就來了!』現在的翠紅,受玉琳人格的感召,和覺悟後小姐的教誨,她對佛教的規矩,真是懂得很多了。

  『來了也不久,在這裏休息一會也好』。

  翠紅轉過臉來看看四名小丫鬟:

  『師父駕臨,你們都不好好迎接招待,還要說沒有來,我替你們告訴小姐,看你們如何交代!』翠紅以她的老資格,把幾個新來的丫鬟嚇得低頭無語,全身顫抖不停。

  『這不怪她們,她們不知道我來,是我沒有告訴她們的名字。』玉琳把過失往自己身上一攬,解圍著說。

  『師父!小姐等急了,趕快來吧!』翠紅想起了焦急著的小姐。

  『不!』玉琳說:『讓我先去見一下王相爺才好。』

  翠紅帶著玉琳向客廳走去。

  『師父,你今天怎麼穿著這件破爛的衣裳?』翠紅看見玉琳這件破爛的裝束,也不禁低低的向他問道。

  『衣服不過是遮羞和禦寒,穿好穿壞都是一樣。一個人要重在德性和人格上修養,衣履的好壞,與德性人格一點關係沒有。而且,我身上的這件衣服還很好,穿了還不到五年。』

  『今天因為是小姐出家的隆重典禮,相爺雖沒有發帖子請客,但來觀禮的貴賓並不少。穿破舊的衣服,那終是有點不體面。』翠紅很不以玉琳的說法為然。

  『你的話不錯,世人都歡喜金玉其外的!』玉琳幽默的也是附和著說,他以為在這種場合之下,是不宜高談闊論。

  翠紅帶著玉琳經過佛殿時,玉琳到佛殿裏向佛像頂禮三拜。他這時注意看了看千華庵的建築,真是夠得上富麗堂皇,王宰相在三個月中為他的愛女修建這座尼庵,的確是費盡心機。

  玉琳見到王宰相的時候,場面並不怎樣尷尬,他把玉琳和客人們一一的介紹以後,他還稱讚玉琳說道:『一個出家學道的人,能甘於淡泊,財利不能惑動其心,真是可佩!』

  那些貴賓聽完王宰相的話,有的對玉琳投射過來敬重的目光,有的懷疑似的多看了玉琳幾眼。玉琳坐了一會,翠紅在旁邊扮著鬼臉,玉琳當作沒有看到的樣子,並未起身去和小姐相會。

  舉行剃度典禮的時間到了,所有來參加王小姐出家儀禮的人都集中在佛殿中,王小姐跪在中央的蒲團上,玉琳站立在她的前面,手上拿了剃頭刀,等到二邊的出家僧尼們唱好香讚後,在王小姐的頭上剃了三刀,並且向王小姐說道:

  第一刀:斷除一切惡
  第二刀:願修一切善
  第三刀:誓度一切眾

  玉琳說後,又由二邊的出家師父們唱道:

  金刀剃下娘生髮,
  除卻塵勞不淨身,
  圓頂方袍僧相現,
  法王座下大丈夫。

  當王小姐的烏絲一根根的落到地上的時候,玉琳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王小姐則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在觀看著的那些貴族的婦女,倒個個都掉下了眼淚,本來,見到別人能剃髮出家,正是離苦得樂的好事,應該要歡喜羨慕才對,可是,他們口頭上都說得好聽,王小姐的出家,能夠從此去過清淨自在的生活,這都是她的善根深厚。而女人畢竟是女人,當她們親見到王小姐落髮的時候,卻又眼淚鼻涕的連聲嘆氣,為王小姐不去享受所謂紅塵之福惋惜起來,女人有很多的心思真是別人很不容易了解的。

  玉琳對於王小姐的落髮出家,從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表情,而他的心中可又不無感慨,玉琳的年齡雖然很輕,世故雖然不深,但他始終對於年輕的女孩子出家是不同意的。自己因為沒法把陷落在愛情漩渦中的王小姐救出,所以才從沒有辦法中開出這條路來。同時,在玉琳的心中,對於王小姐的出家,也寄予一個很大的希望。因為在他覺得,佛教僧團中擁有極大多數的出家的女人,她們名義上雖然是都做了覺世救人的釋迦牟尼佛的弟子,而她們本身卻好像沉迷在糊塗的夢中,她們大多數在寺院中除了早晚課誦以外,很少關心佛教,怎樣讓佛教興盛流傳在世間?在她們八識田中根本就沒有這一粒種子。即使極少數的有關懷到佛教存亡的熱忱,也都以為挑擔如來家業的責任應該由比丘去負,所以,一千多年來的中國佛教裏那些光輝燦爛的歷史,大都是比丘們寫下來的。比丘尼是中國社會女性群中的一份子,中國女性的地位沒有和男性平等,佛教界的女眾也常會遭受人們的幾分歧視。佛教的制度沒有把比丘尼列入和比丘同等的地位,做比丘尼的也從沒有說為自己的地位來奮鬥爭取!現在,玉琳對王小姐的希望,希望她能像一隻白鶴似的在雞群中站起來,因為以王小姐的聰明才智,加上先天的環境,很可能為佛教以及為她們的本身,做一點轟轟烈烈的事業來,所以他才提議她出家,他把對她的一念愛心擴展到整個佛教身上去,推到整個女眾的身上去。

  王小姐在剃髮的時候,低著頭,閉著眼,她很想看看玉琳,意思是告訴他:「你看我畢竟是出家了!」她心下這樣想,但她給佛殿上隆重莊嚴的氣氛壓得不敢有所表示,她這時心中分辨不出是悲是喜,她唯有覺得自己出家是玉琳指示的,今天能如願以償,他像釋去了一付重擔子,為了世間上畢竟都是苦,為了她還愛玉琳,這只有勇敢的去迎接新的生活,做一個佛化的新人。

  王小姐出家大典舉行過以後,玉琳替他取的法名叫做「醒群」,意思是今日的王小姐,不但是自己能夠覺醒,而且將來她也能令別人覺醒。王小姐接受法名以後,給人攙扶到靜室中去休息,她招呼翠紅去好好的招待玉琳,當眾貴賓要去的時候,務必要請他留在這兒幾天,她還有很多的問題要請教他。翠紅當然聽小姐的吩咐,可是玉琳竟因此差點兒蒙受了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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