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出差,這一去差不多兩個月,四字說穿:苦不堪言.
金邊這城市是先進了不少,但還沒有強得令我要定居這裡.想不到天殺的勞動法不單在大陸發生,就連這小小的一塊戰火遺跡也逃不過洗禮.剛巧有好幾票貨在那邊生產,收到我司註廠驗貨員的報告;洪森這老賊為要連任,竟要所有企業及政府部門在大選期間放假三天,然後又要大部份人回鄉投票.回鄉路程加上三天假期再加上回廠路程,足足要花上十日.
問題來了,在我的行業中,每年六月到九月可算是旺季,這一百二十天本來己不夠用.但現在還要空出十天來,怕是觀音護法如來加持也解決不了貨期表上這三十多四十萬件貨.幸好這種事並非第一次碰到,第一反應就是要註廠驗貨員收集及覆核好各訂單的生產數據.重新評估生產流程的安排和定好日程.就過去和跟單經理談,等他找同事去處理便成.
看著這跟單經理,實在是有夠難受的,要不是她是由我們的買家從舊公司帶過來,我相信現在不用受這口氣.幸好我也不算是省油的燈,平常她對我也是敬而遠之的,但總有要碰頭的機會,就好像這次一樣.
"阿某小姐,這廠家發生了啥事?為什麼要廷期?買家發電郵給老闆說辦事不力啊."先小人當然是我慣常的做法,但這樣迫問是有原因的.
"我可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做生產,他們好像說是因為大選吧,這是你找來的工廠,你給他去處理吧."這兩年養氣功夫做得足,要不然在兩三年前早已給她玫命一擊.見她掉進了我的圈套,心中暗喜亦暗嘆.暗嘆當然是又要跑工廠,暗喜是這婆娘將被我一言不發的參一本,但這一本最後竟參到大老闆門前去,她還懵然不知,這是後話.
我早就知老外上司跟團隊大老闆約好到泰國冶遊去,我看著日程,就把出發日子定在跟老外出發的同一天.他看過日程就跑來,給了我一個老沒好氣的樣子,"我訂好了一個星期的泰國之旅啊,你和我也不在可不行吧."
我卻是氣定神閒地把要去差的始末交待了:"那跟單經理說廠是我介紹的,那也沒辦法啊.雖然說她是跟單經理,但她要是沒信心跟廠談得攏,去了也是浪費吧."
老外火大了:"那請她回來幹嗎?這可是跟單的工作啊!"
我還是一派氣定神閒:"算了吧,現在追究也是沒意思,等事情完結後再算吧.三四十萬件貨,真的有事時誰也有問題啊.就是不是我的工作,我總不可任由這問題影響到團隊吧.反正情況也不是這麼壞,就是問題發現得有點遲罷了.你去你的旅行吧,我先給你去把情況穩定下來,有好消息我先立刻通知你,那就算你身在外地都可以隨時隨地給買家交待情況了."老外的樣子看來放心了不少.
當然,只是這樣我還怕這一本參得不夠黃道:"呀,還有,你上次不是有朋友做古董首飾的嗎?"
老外奇道:"對呀,但貴得要命耶......你結婚啦?"
"還不是,"我更是一派淡淡然的,"但這次出差的時間剛好是我週年紀念,家中的女人少不免會吵啦.貴一點沒所謂,讓她高興一下才發脾氣比較好."
老外看著我作個義薄雲天狀,"對不起,莊,沒想到這婆娘弄出這麼大煩麻來...給他說你是我介紹的,叫他給你七折,給不了的我給你補差....但別買太貴啊."
我笑笑:"算了吧,現在追究沒意義啦,待事情過去再檢討吧.一個小指環小耳環的我還買得起,把錢省起多請團隊老闆玩樂一下吧,大家的日子會易過一點呢."說過我頭也不回就去買一件小的給少奶作禮物,名不虛傳,這家店的門檻不低,一雙小耳環己夠嚇人了.
當然我知道少奶會為此不高興,但看她還是高高興興的收下這禮物.我沒告訴她這耳環的來由,只告訴她是平價古董;反正都是身外物,不想給她太多壓力.出發前的一晚我們纏綿了很久,看見少奶紅了兩回眼,害得我內疚不已.
到了金邊,跟工廠上下角力了好些日子,每天追生產追物料追樣辦追船期追報告,心力交瘁,但回心一想,他們有能力的話,我可沒飯吃了.經過一番死去活來,終於將本來不可能的任務完成.全程我都把最好的消息在午餐跟晚餐時間通知老外,如計算中團隊闆亦會得知此事,心中暗喜.而後來引發團隊的大老闆要見我,及重新對有關部門的人手安排而令該跟單經被降職一事,我其列為二零零八年的經典教案之一.
但對少奶的掛念,卻是無日無之的打擾著我,日間只好拿著工廠的電話直搖,晚上回酒店時卻只好用MSN傳情,柬埔寨的長途電話費實在貴得要命,雖然公司沒規定,但自律總會帶來更大的好處.跟少奶在MSN中你來我往的,好像回到關係未開始前的日子般,細味其中,總有股說不出的甜蜜.
以前到金邊是件樂事,血氣方剛加上價廉物美,這兒的風月場所曾幾何時幾乎是我的下塌所在.
還記得那時有一家叫"花中花"的夜總會,門口只是橫巷裡一道小門加上一個丁方兩呎的霓紅燈牌,但過了這小門後,卻是別有洞天.
倘大的一個大堂中間有著維多利亞式的小型噴水池,地面舖著紅磚,兩旁是小姐坐的玻璃房,旁邊掛著幾幅當地畫家的女體手繪和油畫;週圍是法國宮廷式裝修,四面掛著擺著不少水仙花和百合,一陣清幽的花香隨面飄來.中間是一條十來呎闊,鋪上粉紅雲石的樓梯,直上二樓廂房.樓梯正上方是一個拱形玻璃.第一次踏足這裡時,實為其豪華靡爛所震撼,那時聽說夜總會是出自一位法國設計師的手筆,果然利害.
十多年前的幾個秋天,我幾乎每星期都有三兩天到那裡去.這次舊地重臨,卻沒有這樣的興緻.儘管廠家們客氣非常,曾多次相約同去,但實在拿不出心情,總是推掉.反而我更想回酒店跟少奶談談這談談那的.
這一去五十多六十天裡,除了在工廠,我差不多是每天都是跟少奶MSN裡渡過.直到最後一天,才應酬式的跟廠家們去了一趟.當然,前述的那家夜總早於九八年因為內亂而關掉了.這次去的是一家在源自大陸的品牌.聚會中我感到無比的煩厭,那群少女多的是來自大陸或越南,越南的還好,最少比較靜;大陸那一班卻是沒一刻閉上貴咀.聒噪如此,實在難以忍受.坐了一個小時不夠,我借詞酒醉,自行回房跟少奶碰面去也.
少奶在鏡頭前問我剛才去了吃飯嗎?我啥都未說,她己說:"你還是不要告訴我好了,反正你幹了壞事也不會告訴我,我不想害你說謊."我想,這一句大抵是綿綿情話中最貼心又最窩心的情話了.多謝你!少奶.
在回港機上,想起幸福存摺這碼了事:一雙戀人成為夫婦時,一起去開個存摺,開心的時候,高興的時候去入個三五百一兩千,總之是無傷大雅的小錢.在存錢的同時,還存入了幸福的記憶.婚姻要觸礁了,先花光裡面的錢才分手,回味前塵種種,回想起自己曾經有多愛眼前的這個人,不失為一個既浪漫甜蜜又實際的小點子.
回到家門前己是傍晚,少奶打開門恭迎我.但眼淚已禁不住奪眶而出,我把行李都掉路旁,深深的擁著她.好一會才移進屋內.
"都怪你!一去那麼久.害人家好像在家守寡一樣."少奶還是關不了淚腺.
"你這樣可不行啊,我這寃鬼不是每晚都在msn給你報夢嗎?"我有點佻皮的開解她.
"你肉麻!"總算逗得少奶破涕為笑.
這天晚上連少奶給我預備的晚飯也沒吃,就躲在房內你儂我儂了.半夜,我和她都餓起來,吃著翻熱的飯菜和湯,一自跟少奶在閒話.說著說著,才說起少奶可從未為男友要出門而哭過,我說是因為我特別得人喜愛之餘,又特別愛少奶之故.她又是輕輕的和我笑打罵了一陣,之後她才正色的說:"沒事的,下一次我會堅強得多了,日子久了便沒事."
吃過後我倆又躲回被窩裡,她突然怔怔的問我,"莊,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我想也沒想,"好吧,大不了去幹幾票狠的,沒事難得到我!來,告訴我你想要啥我都給!"
"我要你......比我長壽,我怕我一個人活受不了."她的表情很認真.
我沉思了一會,回想這次出差的況,心裡作了些計算,很堅定的對她說:"我沒法告訴你我一定會比你長壽,但我可以告訴你,時日可能會令我覺得你煩,時日會令我開始想有自己的空間,時日亦可能減少了我對你的包容;但時日改不了我對你的愛.我本來最討厭一個人活下去,我亦曾經經歷過摯愛的離開.但為了你,我答應如果我發現有絕症而你亦同意,在渡過最後的歲月後,在你看著我生不如死前,我會親手用最舒服的方法讓你先離開;如果我因為意外的話,我沒法做這事,但你要跟我去的,我會在那邊等你."
我倆緊緊的相擁,彷彿一放手,幸福都會從手中溜走一樣.
我們都知這是一個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要求,也知道這個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答案.但在無常的世界裡,還有人有這要求,也還有人會作這樣的承諾.這大抵算得上是我和少奶的福氣.
事業上,經驗的積聚會令人更懂得處理任何問題.但情感上,太多的經驗只會令人更流入於麻木.
經過兩次婚姻後,我總不能說還對婚姻或男女關係充滿憧景.然而這一刻我卻很興幸.雖然那些日子都是難受得讓人不造次,令我對人與人的關進一步的走入悲觀,亦令我對情與愛的處理流向程序操作,亦送我一頭白髮.偏偏少奶的深情,讓我再一次擔起愛一個人這天下間最難擔子.
葡萄種子可以種出葡萄,葡萄亦可孕育出葡萄種子.但將葡萄搗碎釀出紅酒後,紅酒再也沒法變回葡萄種子,但釀出來的紅酒,卻蘊含了無限的韻味,更勝葡萄.
多謝少奶將這堆血肉模糊的葡萄泥,變成一杯比葡萄更清新可人的紅酒.
葡萄成熟時
差不多冬至 一早一晚還是有雨
當初的堅持 現已令你很懷疑 很懷疑
你最尾等到 只有這枯枝
苦戀幾多次 悉心栽種全力灌注
所得竟不如 別個後輩收成時
這一次你真的很介意
* 但見旁人談情何引誘 問到何時葡萄先熟透
你要靜候 再靜候 就算失收 始終要守
# 日後 儘量別教今天的淚白流
留低 擊傷你的石頭 從錯誤裡吸收
也許 豐收 月份尚未到你也得接受
或者要到你將愛釀成醇酒 時機先至熟透
應該怎麼愛 可惜書裡從沒記載 終於摸出來
但歲月卻不回來 不回來 錯過了春天 可會再花開
一千種戀愛 一些需要情淚灌溉
枯毀的溫柔 在最後會長回來
錯的愛 乃必經的配菜
repeat * #
想想天的一邊 亦有個某某 在等候
一心只等葡萄熟透 嚐杯酒
別讓 寂寞害你傷得一夜白頭
仍得不需要的自由 和最耀眼傷口
我知 日後 路上或沒有更美的邂逅
但當你智慧都蘊釀成紅酒
仍可一醉自救 誰都心酸過 那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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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8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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