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法國曾是宗教意識十分濃厚的國家,一向有「天主教教會長女」稱號(La fille ainée de l'Eglise )。在近代社會變革的衝擊下,法國一步步擺脫了中世紀的宗教桎梏,濃重的宗教色彩逐漸從國家機構裡褪去,完成「政教分離」,成為世俗國家。宗教在當代人們思想裡的地位也如雪融般飛快地消失。但傳統天主教家庭仍然為新生嬰兒行洗禮(le baptême),讓孩子在小學上教理課(le catéchisme),行領聖體儀式 (la communion),要求準備婚嫁的孩子按宗教禮儀去教堂舉行婚禮,祈求上帝的祝福。本文要介紹的是一些兒時由父母作主進入「上帝王國」,現已成年的天主教徒。據《世界報》報導,每年有近千法國人決定脫離「上帝的王國」。
論起天主教會在法蘭西大地上的歷史,最早應該追溯到五世紀。當年高盧大地上烽火連天,北方來的各路日耳曼民族勢力混戰,其中的法蘭克派(les Francs)最後勝出,法蘭克國王即墨洛溫王朝的克洛維斯一世(Clovis1er),後來被確認為「法蘭西王國」的第一任建國君主。「克洛維斯」按日耳曼語寫,為「Chlodwig」,這個名字後來逐漸「拉丁化」,一步步演變:「Ludwig - Ludovic - Louis」, 克洛維斯的名稱最終成了「路易」。這就是為什麼後來的法國國王的名字最常用「路易」的來源。
克洛維斯一世起初信仰的是「奧迪墨上帝」(Dieu Odim),在其妻克洛迪爾特的開導下,這位一心征戰的軍人理解了宗教能幫助他鞏固政權,收買人心。他征服了高盧大地,急需當地百姓臣服,而那裡是基督教裡羅馬天主教派的地盤,要收服百姓,不可小視信仰作用。克洛維斯於是聽從妻子建議,接受洗禮,皈依了天主教,成為當時歐洲大陸上唯一的強大天主教國君,被尊為教會的「獨子」(le fils unique de l'Eglise),他所統治的國家自然也就成為了「天主教教會長女」。為此,羅馬天主教會還將克洛維斯的妻子封聖,從此以「聖女克洛迪爾特」(la Sainte Clothilde)相稱,天主教遂在法國成為國教,除亨利四世等個別情況(他後來也皈依了天主教),王家都信天主教。
直至當今時代,法國歷屆的總統幾乎也都有天主教的文化修養或是信仰:社會黨人密特朗有相當堅實的天主教文化傳統;希拉克本人既有信仰,也深受其文化影響,1997年在法國接待過教皇保羅二世,希拉剋夫人更是每週上教堂望彌撒的虔誠信徒。至於現任總統薩科奇,人們可以在塞赫夫出版社(CERF)2004年推出當時尚任部長的薩科奇寫的《共和國 - 宗教 - 希望》一書中讀到他強調自己對基督教文化、傳統和信仰的崇敬。2007年12月,薩科奇首次見到新教皇本篤十六世,表示「小學教師的作用無論如何都不能同神父的相比……」,一時間在無神論人士中引起強烈不滿,認為代表共和國精神的總統此言不當。
因為,正是共和國精神的出現,在法國打擊並基本清除了教會的控制和影響,以平等、自由、博愛思想替代了上帝主宰一切的原則。
1789年法國大革命前,天主教會在這個國家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生活中佔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最高權力機構裡神職人員佔據高位,擔任首相是常事,掌管全國各地要害部門的也是宗教界人士,尤其是學校教育,始終在教會的嚴密監督下,灌輸宗教道德思想。這種輝煌至今可以從各地教堂所居位置看出:上帝之家便是全市、全鎮和全村的中心。直至有一天,封建王朝壽終正寢,法蘭西共和國誕生。從此,起自中央,下到地方城鄉,一向控制精神和世俗權力,扮演主宰角色的教會勢力,開始面臨挑戰。法國文化史中紀錄世俗學校無神論教育與傳統教會勢力鬥爭的作品比比皆是,神父和小學教師象徵著爭奪民眾精神領域的鬥爭。尤其在進入廿世紀後,法國的非宗教化運動取得了決定性的進步。1905年,國民議會通過社會黨議員阿里斯蒂德·布里昂關於國家政權應當與教會分家的提案,法蘭西共和國從此「政教分家」,永遠擺脫了教會桎梏,成為世俗政體。這一議案也結束了法國整整25年的衝突,是法國社會發展史上驚天動地的一件大事,為它後來解放思想和發展生產力掃清了道路。
至於天主教所屬的基督教(le christianisme)在幾個世紀裡經歷的大分裂,即十一世紀分為東、西兩大派(東正教與羅馬公教),十五世紀羅馬公教內又分裂出由「路德派」、「加爾文派」和「英國國教」派組成的「新教派」(le protestantisme),則屬於教會內部的分分合合。
儘管梵蒂岡教皇出訪時仍受到國家元首接待待遇,教會的勢力早已「日薄西山」,即使登記在冊的教徒,有相當一部分從來沒有踏進過教堂的門,更不用說在神職人員面前做懺悔了。因為,他們不少是「被包辦」,由父母親決定接受洗禮、領聖體,成為教徒的。
今年56歲的安麗絲即是一例。她「為了讓爸爸媽媽高興」,完成了一個教徒應盡的所有義務。但是,2007年3月,她給施洗禮的神父寫了一封信,申請「取消洗禮」將她從「受洗教徒名冊」上除名。她同時給其上級單位,芒什省古當斯主教府去了一封信,聲明自己脫離教會。32歲的格埃克2005年也脫離了教會。他說,法國的反宗教運動在19世紀成果顯著,給今人打下了思想基礎。自己生活在非宗教氣氛相對濃厚的法國,這是很邏輯的決定。
全國神職委員會負責人索瑪卡勒神父認為「受洗是本人與上帝之間的直接接觸,不能說取消就能取消了的,就像子女自己取消同父母的關係一樣,那是不能變更的。只能在受洗者名冊上作注,說明個人決定退出教會。」
25歲的安娜也是「包辦教徒」,她曾問自己的父母,為什麼把她抱去受洗,父母回答:「我們全家都是教徒,大家都這樣做。」然而,安娜的父母從來不去教堂。安娜對羅馬教廷阻礙節育,反對使用避孕套的觀念很反感,她說:「將嬰兒抱去受洗是違逆本人意志的做法,為什麼不能在成年之後由本人決定,再受洗呢?」
安麗絲在脫離了教會後,感覺精神上鬆了一口氣。她透露說,自己13歲那年參加過一次少女夏令營,領隊神父的可疑行為在她一生中投下了陰影:「他常常在女孩子們沖澡的時候突然掀起掛簾,探進頭來。他還不斷逼我們懺悔,我看見過好幾個同伴從他的帳篷裡含著淚走出來,可是從來不說為什麼。成年以後,我聽說她們裡有些人說出了這個神父的孌童癖,但是沒有人告過他上法庭。」
2007年內,古當斯主教府共收到了11封申請脫離教會的信。據統計,其他城市也有類似情況:有麥茨(28封)、安西(6封)、聖-勃裡歐(40封)。《世界報》透露,2007年,法國本土92個主教府裡,有21個收到共計241封要求取消其洗禮紀錄,表示自己脫離教會的信件。全國範圍內,每年平均有近千人離開上帝的王國。
索瑪卡爾神父回憶道:「我記得是在1990年左右收到第一批這類申請的。」全國範圍內出現脫離教會運動大約在1996年。那一年正逢保羅二世駕臨蘭斯市,主持紀念克洛維斯一世1500年前接受天主教洗禮儀式。保羅二世當時向法國發問道:「法蘭西,你接受洗禮後,做了些什麼?」這句話激怒了好幾個民間協會,它們在聽說保羅二世將駕臨蘭斯時便發動了反對浪潮,號召人們「取消洗禮」。事後,貝尚松主教府收到了158封脫離教會的信,2007年還有近20人提出要求。
今天,人們在因特網上便能獲得各式各樣的「退出(教會)申請表」,並附著「填表須知」,讓當事人不要忘記一式兩份,同時寄給地方教會和它的上級單位主教府。據安麗絲和其他幾個辦了手續的前教徒說,各地教會對此反應不一,有的神父辦事很爽快,沒有幾天便給申請人寄來了證明書,但也有些教區將申請丟在一邊,不予理睬,顯然心中積著懣憤。在因特網上向人們提供方便的格萊克說,2005年6月他開了www.subsociety.org 網站後,已經被使用過3500次,「但到底有多少人離開了上帝的王國,很難知道。」
有人問安娜「脫離不脫離教會,真有什麼區別嗎?」對一些人而言,確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他(她)們未退出教會前,早已把上教堂的任務丟在九霄雲外了。從實際生活裡來說,更沒有什麼差別可言。但是,安麗絲不這麼看,她因而「啐了虛偽教會一口,獲得了精神的解放」。不少人確實更看重精神上的自由,因而執著地要與之「劃清界限」。至於講求實惠的人也有,據說在一些移居德國的法國人裡,申請「退會」的比例不小,因為德國教徒有納宗教稅的義務……
歐洲時報,敏敏,2008-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