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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品] 十架恩仇未了情 -修訂版 ver. 15.4

回復 #20 Step.King 的帖子

「霍金自己也不知道是中了暗算,還道是病變呢。所以,大秦景教的陰險之處,防不勝防,現下形勢,駙馬不宜明刀明槍與景教為敵,否則不知道會牽連多少無辜。」沙文心焦了:「師伯,你老人家武功蓋世,衝進大秦寺把師妹和師父救出來再說吧!」段秋水直望著他雙眼:「孩子,你到如今還不明白麼?對付大秦景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單靠用武也是不行。昨晚那義濟法王就不是易與之輩,我去年也曾跟他交手,險些著了道兒,你們看!」說著,撥開鬢邊頭髮,原來一隻耳朵被削去了一小片。

沙文和郭曖同時驚叫:「啊,那義濟法王竟有此能耐麼?」段秋水點點頭:「那是義濟和景淨二人聯手。去年我又追查一樁景教僧藉教學傳道為名姦淫污民女案,義濟和景淨護短,替手下淫僧出頭,景淨放一種奇門暗器傷我,其形似蝗蟲,男面女髮、齒利如獅、身披鎧甲、蠍尾泛青光,餵有劇毒。飛行時能拐彎傷敵,幸好我練有『聽音辨器』之術,它飛了幾個來回都被我閃過。沙文忽然醒覺:「啊,那是景教的『天啓飛蝗石』,因男面女髮得名!昨天我在他們的藏經閣內看經書,上面是有記載的:

啟九‧七蝗蟲形似戰馬、頭戴金冠、男面女髮齒如獅。
胸前鑲鐵甲.鼓翅若車馬上陣。其尾如蠍.毒鉤傷人五月間。」


段秋水道:「原來他們的武功就載在經書上。後來他們見我能『聽音辨器』,『天啓飛蝗石』傷我不著,義濟就出手,施展一門專削人耳朵的刀法,意欲削了我的耳朵,便不能『聽音辨器』了。」

沙文又道:「『西門落耳刀』!是大聖子被緝拿之際,他的一個姓西門的徒弟用這一路刀法削去祭司之僕耳朵,『背厚刃薄,刀出耳落』,。約十八‧十西門彼德帶刀、拔之削大祭司僕右耳.僕名馬勒古。」段秋水道:「我生平從未見過只削耳朵的刀法,一時著了道兒,但他也被我掌力震傷,眾人就退去了。」沙文哽咽道:「師伯都沒有十足把握勝他們,那我怎樣救師妹師父呢?」段秋水沉吟良久,道:「依我看,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是不能的。」沙文聽師伯如此說,心中不禁起了一股寒意,頹然跪倒地上。駙馬拍著他肩膊安慰他:「賢弟且莫著慌,聆聽前輩教誨。」
段秋水道:「長安這家大秦寺,我搜過了,他們不在此。碑文說『寺滿百城』,那你想想看,他們藏在那一間大秦寺都可以,你我二人怎可能搜遍天下的大秦寺?甚或他們不在大秦寺,藏在別處,亦未可料。所以,此事必要廣結武林同道協助才成,但景教與朝廷交好,未必個個都膽敢公開與景教為敵,要聯繫那些同道,我也要小心斟酌。」沙文定下神來,一想不錯,但如此一來,不知何年何月方可與師妹相會,又忍不住淚水了。
沙文道:「那也….很容易,我撕下….衣襟,妳蒙住….我的雙眼,再縛住….我手足,然後,妳閉上眼睛,先替我….脫去全身衣服;妳自己….再脫光衣服,只要妳望著….相反方向,即使睜開眼,也看不….到我了。只是….咱們的…衣服嘛,就要麻煩妳….烘乾它們。若然….脫光衣服烘火….還是太冷,妳便….閉上眼晴抱著我,互相取暖罷。」薏蘊考慮了一會,此法果然沒有什麼紕漏,便道:「沙哥哥,你果然….聰明,就這樣辦吧。」

於是,薏蘊便如法泡製,將沙文雙眼蒙住了,然後自己閉上眼睛,將他脫個精光;她自己亦脫得一絲不掛,緊緊地擁著沙文,烘火取暖。不一會,漸覺寒意去了幾分,說話不再顫抖了,便問沙文道:「沙哥哥,我叫你跟著我走,怎地你要強好勝,竟快步而行呢?須知這「四更水上飄」輕功,又名「水黽功」,雖然運起內力便身輕如水黽,可在水面上行走,但絕不能快步,快步而行,內息便入岔道,身子馬上變得如千斤之重,直往下沉。」沙文苦笑道:「我….不知道啊!妳又沒跟我說。」薏蘊怒道:「我不是叫你跟著我嗎?你….就是不聽話,弄得幾乎沒命,若是就此死了,也就罷了,偏生還要我….要我這樣…..,若然被人看見咱們這個樣子,我….我以後也不用見人啦。」

沙文吃吃地笑道:「好在此處杳無人煙,是我們的小天地哪,蘊妹就不必躭心這一節了。是了,為什麼我好像內力全失呢?」薏蘊道:「這『四更水上飄』極耗內力,凡施展過了,必有幾個時辰失了內力;而且施展時間不可超過一更天,否則,大聖子為何要走上船,而不是索性走到革尼撒勒等門人的船靠岸呢?」沙文又問:「原來如此。但為什麼我醒來時,手中有一柄劍,這劍還會噴出火來,好厲害的兵器哪!」薏蘊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從水中拉你上來時,你便在手中拿著此劍,想是你在水底亂抓抓著的。」沙文道:「這柄劍原沉在水底?這倒奇了,莫非此處就是『刻舟求劍』事發之處?但這裡好像不是春秋戰國時楚國所在呀?」薏蘊道:「誰知道呀?待會我替你鬆綁後再細看好了。」沙文又嘻嘻笑道:「細看這劍,又何須待會?蘊妹妳便馬上替我鬆綁罷?」

薏蘊羞道:「你….又來貧嘴了,沙哥哥,咱們這樣….這樣不穿衣服的擁抱著,我覺得….覺得身子愈來愈熱啦…….」沙文見機會來了,便柔聲道:「蘊妹….妳…妳快替我鬆綁罷,我們什麼也別管了,就在這兒,我和妳….」豈料說到此處,他肚子餓了,竟發出「咕嚕咕嚕」的饑腸轆轆聲音來。薏蘊瞿然一驚,推開沙文道:「啊,沙哥哥你肚子餓了,我看看四周有沒有吃的,找到後你可喚叫我,我倒退著回來。」沙文無可奈何,只好由她去了。
眼前,只見薏蘊如芙蓉出水,玉體橫陳,但臉上隱隱有一道中毒後的青氣,身旁又有一條死蛇,便完全明白了。不禁心中思潮起伏,道:「蘊妹,妳不顧自己性命,為我吸毒血,弄得自己也中了毒;妳這樣對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薏蘊心中卻一陣氣苦,流下淚來。沙文問道:「蘊妹妳不要哭嘛,我…我是感激妳哪。」薏蘊終於忍不住了,冷冷的道:「感激我?感激我什麼啦?可你剛才口中叫著『師妹,師妹』呢,『師妹』是誰呀?你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心中惦念的,可不是我這個『蘊妹』!」沙文大吃一驚,心道「糟糕!一不小心露出馬腳,只好轉移她注意。」口中連連陪笑:「啊!剛才我神志不清,胡言亂語,妳如何當真了?我可指著自己的頭起誓,心中只有妳一人!」薏蘊橫了他一眼,道:「咱們大聖子說不可以指著自己的頭起誓,你就偏要這樣,教過你的,你全不聽我話,還說什麼心中只有我一人?」口中雖罵,心下卻是甜絲絲的。沙文一打自己的嘴巴:「蘊妹教訓的是,我不指著自己的頭起誓,我指著妳的頭起誓好了;如果還不夠,我指著妳全身起誓也可以。」薏蘊才又想起,自己一絲不掛,羞道:「你…你又來欺侮我了,衣服都該烘乾了,你….你先替我穿好再說。」

沙文爬著去取衣服,替她穿上之時,肌膚相接,薏蘊感到陣陣他手上微顫,心猿意馬,小聲道:「沙哥哥,你可又別忘了希伯來書十三‧四,莫要對我不規不矩的,咱們今日已….已坦誠相見,將來成婚了,我便….我便任由你怎樣,現下….」沙文道:「現下只准吻吻臉兒嘛,沙哥哥知道了。」說著,心中一蕩,在她臉蛋上輕輕一吻,再穿好衣衫。

沙文自己穿上衣服後,便拿起那柄劍,爬著去先砍一段樹枝造枴杖,再砍伐較粗大的樹幹,用樹皮搓成繩子,結成一隻小木筏。那劍在揮舞幾回之後便再也沒能噴出火來,但沙文不及細看,只把它放在木筏上,抱起薏蘊,划回對岸找行囊。途中,薏蘊又昏迷了,沙文一邊划筏,一邊看著她俏麗的臉兒,心中感慨萬千:「剛才她說什麼『坦誠相見』,實是『肉帛相見』才對。雖說妳是給我看了個全相,但我也給妳看了,算是互相扯了個直,兩不相欠。唉,要利用她救師妹嘛,她對我倒是一片真心,半點不假,今日又兩次救我性命,這便如何是好?只好見一步算一步了,但今日無意說溜了嘴,叫出『師妹』,但願她不會放在心上,以後切切小心為上就是了。」

划到中途,薏蘊醒了一會,沙文慰解她道:「蘊妹不要起來,我划得來的。我說呀,聖子這套『四更水上飄』輕功有什麼用呢?不如泅水還好。如果游不動,像咱們這樣划筏渡江好了。」他口中嘮嘮叨叨的,薏蘊亦早已習慣,沒好氣答他,不如索性昏過去算了。過了對岸,找到行囊,果見內中有幾種蛇藥;沙文憶起剛才那條死蛇的形貌,當是蜀中第一毒蛇「過山峰」,便找出兩瓶上面分別寫著「外敷、內服」的相應解藥來,心想:「蘊妹真是細心哪。」當下,給她服了一丸,自己又敷了些,不多時,見她臉上青氣漸褪,性命總算無礙了,才放下心來。
薏蘊悠悠醒轉,見沙文坐在身畔,撫弄那劍,輕輕叫著:「沙哥哥,你服藥了嗎?好些了嗎?」沙文見她一醒來卻只關心自己,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愛:「我只敷了藥,給妳吃了藥。」薏蘊卻嘆口氣,搖頭道:「唉,你也要內服呀,怎麼只外敷呢?」沙文道:「妳的毒從口入,我的毒從腳入,所以妳內服、我外敷,不對麼?況且,我在思索大聖子說,『入口之物莫能污穢人』(注39),說不定妳連藥也不須服,不是嗎?」氣得薏蘊連連跺腳:「你…..你是要把我活活氣死了,方才罷休是不是?你….這傻子,我只是吸你的毒,中毒不深,自是只須內服,你卻是被蛇咬,必須外敷內服雙管齊下才行,怪不得你腳上還是又紅又腫的,幸好我醒轉得早,要是遲些兒,你這隻腳要廢了。還不快快服下?」一邊罵,一邊就將一丸解藥,送入他口中;又道:「唉,沙哥哥,你真令人擔心死了。沒有我伴著你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你一點不懂得照顧自己。」

沙文自然識得順水推舟,陪笑道:「是,是,我一天沒有蘊妹,是做不成人的,好在今天,咱們赤….那個赤誠相見了,以後也就不用計較啦,咱們以後不再分開了。」那知薏蘊卻臉色一沉,淒然道:「沙哥哥,你平日總愛嬉皮笑臉的,什麼都不在乎,我也知道你生性如此,今日我們既已….赤誠相見,不管你怎樣想,我…..我已把自己作你的…你的人了。」沙文本來心想,只是看看,妳就把自己作本少爺的人啦?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但剛一動念,也暗罵自己如此念頭,也未免太涼薄了。薏蘊續又厲色道:「但今日之事,如你讓別人知道,我…..我立刻便死在你面前!我…我可不像你,十句話中倒有七、八句是說笑話兒,我…這話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

沙文這才著慌了,執著她的手道:「蘊妹妳嚇死我了,我自然會守口如瓶,難道我學大聖子的輕功,一頭撞進水中,說出去很好聽麼?妳也不用擔心了。」他用來用去也還是聲東擊西、轉移目標這一招。又道:「是了,剛才我細看那柄劍,發覺其中頗有蹊蹺。妳道它為何會噴出火來?妳看,劍柄作人形,一面男、一面女,好像是中空的。」試試扭動,果然將劍柄末端的人頭擰了出來,裡面還殘存一些火油的氣味。沙文道:「咱們不是有一些火油嗎?何妨加些進去試試?」果然,加了火油之後,揮舞間又再噴出熊熊烈火,若是用之對敵,十步之內,敵人休想近身。
 


細觀其形制,以青銅所鑄,顯非近代之物;長三尺餘,劍身成柳葉,中有血糟,通體玄黑。沙文憶起以前駐汾陽王府時,亦見識一些駙馬收藏的古劍,但此劍有極為精巧的機括,會噴出火來,與之明顯不同,因何會沉在江底?會不會是一位上古的劍術名家、或是鑄劍師,因某種緣故,棄之於江中呢?或是與人打鬥時失落的呢?就不得而知了。

(注39)Mat15:11  入口的不能污穢人、出口的乃能污穢人。
薏蘊的蛇毒雖已去除,但身子仍未恢復過來,還有些發熱;沙文由於服藥遲了,腳上黑血雖流盡,但傷口紅腫不消,要靠枴杖走路。兩人只好在谷中休養,釣魚射鳥為食,著實享受了數天優哉悠哉的生活;只是夜涼如水、月照無眠之時,薏蘊總是偎倚在沙文懷中,有意無意之間欲在他言語中套出「師妹」的身份來,但他已是有備而戰,只堅稱自己是中毒後胡言亂語:「在浸禮學館,是妳教我景教真理的,所以妳是我的師父,又是我的蘊妹,合起來,不是『師妹』了嗎?」薏蘊也沒奈何;她心底深處,倒還是寧可相信沙文說的是實話。

這天,二人正在用午飯,薏蘊剛將最後一塊魚片餵到沙文口中,用手絹細細的為他拭抹嘴角時,忽聽沙文叫道:「蘊妹,妳看,對岸那幾隻黑白雙色的野獸,像不像是貊兒?」薏蘊留神一看,見對岸有兩大兩小四隻野獸,模樣甚是逗人喜愛,道:「應該是了,那位兵大哥訴說了貊兒的形貌,還畫出貊兒的模樣給我看過。啊,但你腳上的紅腫還未消退,我…我自己去捉牠們罷。」沙文道:「妳一個人怎樣捉兩隻貊呢?我撑著枴杖還可走路,傳我軍令,馬上拔營!」二人隨即收拾,又乘著木筏划過對岸。

雖然一家大小四口的貊跑得不快,但沙文走路時撑著枴杖,又怎能追上牠們?二人抵岸時,牠們已去遠了。尚幸早上一場薄薄的瑞雪,在地上留下足跡,沙文一枴一枴的,由薏蘊扶著,一直追下去了。

由於沙文走得慢,一直未能追上,貊的足跡有時若隱若現,又會爬到樹上,失去足跡,好幾次二人以為已丟失之際,卻又在遠眺極目盡處重復出現。翻越幾許峭崖冰川,追了多天,雖則由沙文劈柴釣魚,但可憐薏蘊仍要一路扶持於他,一邊又要顧著做飯燒水,已感筋疲力竭、香汗淋漓。幸好沙文腳傷漸癒,眼看不出數日間便有望追及了。

終於,眼見前面一箭之遙的一片竹林之中,幾隻貊在吃著竹筍。二人相商入黑之後,趁牠們入睡才去捕捉,便在樹叢之後隱身等待。薏蘊問道:「沙哥哥,算起腳程,咱們走了有二百多里罷?」沙文道:「三百里啦,此處應該距成都不足百里。」忽地,遠處傳來一聲虎嘯,不一刻便有幾個漢子奔逃而來,口中大叫:「老虎呀!大夥快逃命呀!」沙文一看,這些漢子戴著奇形怪狀的面具,手中拿著鋤頭、鐵鍬,薏蘊嚇得摟著沙文,不肯放手。這些人心腸倒是不壞,見到沙文、薏蘊兩人,亦一番好意,停下來叫他們快跑:「前面有老虎咬死了兩隻貊,轉眼便追來啦,公子、姑娘快跟我們一起逃吧,人多些總有個照應。」沙文聽見老虎傷了貊兒,大吃一驚,反要前去,薏蘊拉著他道:「沙哥哥你腳傷初癒,如何鬥得過猛虎?你總是要我擔心你,要我為你牽腸掛肚嗎?不要去罷,這次便算了,附近應該還有別的貊兒。」沙文哈哈一笑,在她額上一吻道:「本將軍今有神兵利器,風雲三尺劍,長鋏出烈焰,一隻大蟲,怕牠作甚?我怕妳還要多些呢。」說著,又香了她臉蛋兒一下。那群人聽見沙文有把會噴火的劍,相互對望一眼,雖不敢回頭跟去,卻亦不再逃走,遠遠望著沙文一手抽出青銅寶劍,一手拖著薏蘊,向竹林走去。

回復 #58 Step.King 的帖子

那漢子眼中放光了,說道:「這些….我們暫且收下,但每年都要納年貢,明年我們再來。」後來的漢子道:「公子你莫要給他們,銀子我們也不是沒有,可是他們要向我們收取歲貢,那就沒有道理。」沙文道:「對啊,賦稅都是上繳朝廷的,你們憑什麼向人家收歲貢?你們是官府派來的嗎?」

後來的漢子道:「那是他們的皇帝吩咐他們,要納歲貢給我們的皇帝。」沙文道:「你把我攪糊塗了,什麼『他們的皇帝』、『我們的皇帝』?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家不都是大唐天子治下的嗎?」那漢子道:「剛才我不是說了嗎?『該撒之物歸之於該撒』,我們不錯是大唐子民,但是,該撒也是我們族人的皇帝!」沙文跟薏蘊齊聲道:「啊!你們…..來自大秦國?」漢子卻搖搖頭:「我們世居甘肅永昌。」沙文道:「那…..是酒泉、祁連山之東,當年漢大將軍將武帝所賜美酒傾入泉中,與將士共飲之處。」漢子道:「公子對地形頗熟。」薏蘊微笑道:「天下山川,盡在我沙哥哥胸中。那你們世居甘肅,又跟大秦國何干啦?莫非大秦打進了我大唐,你們歸順了麼?」

漢子又是搖頭:「姑娘誤會了,我們的確是羅馬人,我們祖上入中土之時,是漢元帝在位。」沙文和薏蘊都瞪大眼睛:「這麼說,你們這些….這些羅馬人,已在咱們中國住了……」沙文屈指數著,好一會才算了出來:「八百年啦!」(注40)

這次,漢子點頭了:「不錯,據我們祖輩流傳所說,我們的祖上,原是一支羅馬軍團殘部,征伐安息國時為匈奴單于所擄,後來單于又為漢軍所敗,我們便歸順大漢,天子將咱們安置於永昌至今;不信,看看我們的眼睛。」沙文和薏蘊凑近去,看見這些漢子的眼睛,都是藍綠的,不但如此,其中幾個脫下帽子,竟是金髮的。「啊!你們…..果然是…..景教新約經中所說的大秦國羅馬人!」沙文和薏蘊都驚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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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0)公元前54年,羅馬帝國派出一支45萬人軍隊討伐安息國(今伊朗)兵敗被圍殲,其中有六千人突圍而出,但卻沒有回到羅馬,似乎就此在歷史舞台上神秘失踪。近代歷史學家提出,可能他們去了中國,居於甘肅省永昌縣至今。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 ... A%E4%B9%8B%E8%B0%9C

據【漢書‧陳湯傳】記述,西域都護甘延壽及副校尉陳湯帶兵討伐郅支單于,發現單于手下有支奇特的軍隊,用「夾門魚鱗陣」及建重木城來守禦土城。最先研究此課題的是牛津大學Prof.Homer Hasenpflug Dubs, 在上世紀50年代提出
所謂魚鱗陣,大概是盾牌互相交叠(上、前後左右),以抵禦各方矢石,看起來很像魚鱗的交叠。這種陣法,羅馬人自己稱之為「烏龜陣」(Testu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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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刀筋教

「對,我們是歸化了中國的羅馬人。」那漢子說道。

薏蘊有點忿怒的道:「大聖子…就是給你們釘死的!」那漢子呼寃:「我們的祖輩出征後八十年他才被釘,還是最近無意中得閱景教經書,才得知原來猶太龜孫子的王不是希律,而是這個叫什麼……..移鼠的大聖子。」

「啊!」沙文似有所悟:「怪不得…….怪不得!」薏蘊道:「什麼怪不得啦?」沙文道:「妳在浸禮學館研經班教我的一段經文,我一直不解,今得到印證了。」薏蘊道:「什麼經文、什麼印證呀?」沙文道:「那就要請教這位大叔了,啊,對不住,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漢子拱手道:「不敢,小的跟安祿山同姓,賤名冬厘。」接著一一引見各羅馬人的姓名,都已是漢人名字,如施沙、麥高等等。沙文和薏蘊亦自報姓名,還禮道:「原來是安冬厘,安大叔。請問安大叔,自你們安居中土以來,與中原武林有來往沒有?」安冬厘道:「咱們羅馬人也有尚武精神,數百年來跟中原武林互有切磋,只是常被視為西域人,我們倒也不一定向人說明是羅馬人。」沙文道:「那末,自入中土以後,你們之中有沒有一些前輩退出江湖?」安冬厘點頭道:「有啦,還請了中原武林一些門派來觀禮呢。」又問其他羅馬人:「有那些門派,你們記不記得?」施沙道:「有丐幫、崑崙派、崆峒派、點蒼派……」一連數了十多個門派。沙文又問道:「那他們觀禮,是退出江湖的禮啦。這禮是怎樣的?」施沙道:「當然是金盤洗手啦。」沙文高聲道:「這金盤洗手之禮,是你們學自中土還是你們帶入中土的?」施沙搔頭道:「這個嘛…….說起來,我小時候好像聽祖父說過,那是我們教中土武林的,公子問這個幹啥?」

沙文喜道:「這就是了!蘊妹,那個叫費賴多的官兒先前不肯審問大聖子,那些猶太人卻硬是要他開堂,他不就是金盆洗手嗎?我一直奇怪,怎麼這跟咱們中原武林一式一樣呢?原來是真是從大秦國傳入中土的!」薏蘊亦恍然大悟:「原來沙哥哥你是說這個,那一次,你在浸禮學館這樣問,我在眾人面前答不出來,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你還說呢。小妹也或者是錯怪各位了,是猶太人逼著費賴多開審的,應該說,是猶太人自己逼死了大聖子。」

此時,那些戴面具的漢子皆有不平之色,只是隔著面具,看不出來。帶頭的那個見沙文跟羅馬人談得投契,有些急了,道:「沙公子、夫人,他們….仗著跟中原武林有些交情,三番幾次欺壓我們,公子夫人正氣凛然,夫婦並肩行俠江湖,不會….站在他們那邊吧?」那個叫麥高的羅馬人叱道:「什麼欺壓不欺壓的?你們的皇帝就是吩咐你要向我們繳納錢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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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面具漢子一句「沙公子、夫人」又甜了薏蘊的心,她擺手道:「兩位要我沙哥哥評理,請先別要争吵,讓我們弄清什麼來龍去脈再說嘛,怎麼說是他們的皇帝吩咐呢,究竟幾位是什麼人?」麥高道:「他們的皇帝是大聖子,他們自然就是猶太人!」

「啊!」薏蘊和沙文齊聲驚叫:「你們來自…以色列?」那些人脫下面具,果然又是有些西域人的容貌,但較類近於波斯、安息、大食國人士,跟那些羅馬人後裔又自不同。那漢子道:「『以色列』是你們景教翻譯的名稱,我們自己是譯作『一賜樂業』的。(注41)「原來以色列….不,一賜樂業人也來了中原,你們….就是那寫聖典的民族嗎?你們是那一個支派的?是來做商賈的嗎?為何戴著面具?」接連問了好多問題,薏蘊又說:「原來世上真的有一賜樂業人,那就可以見證咱們景教聖典上所說的事有根有據了。大叔,你們來了多久?待我禀告法王,要對你們禮敬有加,設宴為各位接風。」

那些羅馬人卻不耐煩了,道:「你們要套交情,也不急在一時,我們甘肅鄉間鬧了好些時饑荒啦,迫不得已才向一賜樂業朋友討些錢糧應急,沙公子,你就叫他們幫一點小忙吧,這些人可是很有錢的,只是生性吝嗇,怎麽撬也撬不出一個子兒來。」那一賜樂業人怒道:「你要我們賙濟,原是不難,只是你們在西域對我族諸多欺壓,又硬要說那個什麽大聖子是我們的皇帝,這口氣便無論如何嚥下不去!」

沙文道:「兩位稍安暴躁,聽在下一言。經書說,大聖子當時是叫人給他一個銅板看看,上面的像是誰,然後才說『該撒之物歸於該撒』的,大叔,你們身上的財物,統統拿將出來,待大家看看,上面可有該撒之像,是否該撒之物?」那些一賜樂業人果然聽話,將身上銀子全掏出來給沙文驗證,其中有好些制錢,上面卻有些鑄著「開元通寶」,有些是「乾元通寶」,那裡有該撒之像?麥高、安冬厘等人氣得漲紅了臉,道:「沙公子你這樣釋經…..」欲趨前用強動手,但瞥見沙文腰間寶劍,又看了看地上虎頭,終是不敢造次。

沙文微微一笑:「安大叔不必憂慮,在下身上的幾十両銀子,可解你們貴鄉燃眉之急。我也知道這是杯水車薪,長遠來說嘛……這樣罷,實不相瞞,吾乃朝廷命官,鎮守劍門關中郎將是也,不知諸位可有效命朝廷之意?」羅馬人一聽,紛紛大喜下跪:「原來是沙將軍,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如蒙將軍不棄,咱們願聽任差遣,鞍前馬後、鏖戰搴旗…..」沙文擺手道:「得啦得啦,本將是聽說大秦國於西域雄霸一方,兵陣有獨得之秘,你們若肯向朝廷詳解其使用之法,當可得重用。」羅馬人連連叩謝,沙文逐一扶起,續道:「我大唐跟從前的大漢一樣,欲與西域各友邦修好,若然皇上得知,說不定還會委派各位為使節,出使大秦,以示世代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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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1)「一賜樂業」是中國古代猶太教的名稱,見:
《中國宗教史(上/下)》。齊魯書社出版。王友三主編(1991)
http://big5.huaxia.com/wh/gjzt/2006/00540511.html

http://baike.baidu.com/view/2967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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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又道:「此位便是當今聖上親封御妹薏蘊公主,以本將軍的權勢,至多只能收編各位於軍中,至於出任使節嘛,你們要求她才成,只要有她為各位進言,合情合理,利于大唐,無有不成者也。各位就不愁饑荒了罷?」羅馬人大喜若狂,安冬厘又重復下跪,捉住薏蘊的玉手,往手背上親吻。薏蘊不識羅馬人有此禮節,不知如何是好。沙文見狀,又扶起安冬厘,道:「本將現修書一封,說明原委,你們先去劍門關求見我的裨將史諦勳參軍,待我回營,我在信上囑他先付軍餉三月,讓你們寄回家鄉。」

安冬厘千恩萬謝,拿著書信往劍門去了。臨行前,沙文又叫住他:「可是,此中尚有一節,不可不知。」安冬厘道:「將軍但請吩咐,小人無有不從。」沙文道:「哈哈,你姓安,我的副將史諦勳姓史,你們聚在一起,可別攪一個『安史之亂』出來呀!」嚇得安冬厘面如土色,連稱「不敢」,退步而去。心中卻想:「怎麼這個沙將軍好像有點口不擇言?」

羅馬人走後,那些猶太人又前來重新見過謝恩;各自介紹,其中有名戴恵、慕西、艾百罕、艾倫等,果然跟已譯出來的舊約經書人名十分類近。沙文和薏蘊對中土出現猶太人亦感好奇,唐代時西域胡商雖然眾多,其中亦不少戀慕大唐繁華,就此落地生根歸化漢籍,沒有回歸故國的,有突厥、鐵勒、高麗、吐蕃、黨項、吐谷渾、回鶻、沙陀以及西域諸國,倒未聞其中有猶太人商賈;問及他們來中原是買絲買緞還是青瓷白瓷,那名叫慕西的答道:「我們來到中原有二十多年了,是來訪尋先輩的。」

沙文薏蘊二人在得悉有羅馬人住在中國後,原來又有猶太人,更是大奇,薏蘊道:「唉,早知如此,找你們教經不就事半功倍了嗎?」慕西卻說:「那些羅馬人用的所謂『新約』,我們是不看的。」二人不解,續問:「怎麼會呢?大聖子移鼠,就是拯救大夥的彌詩訶、猶太人的王,諸位反而不看新約?」慕西「哼」的一聲答道:「你們沒看過真正的希伯來經書嗎?移鼠就是彌詩訶?太笑話了!咱們一看就知道他是冒牌貨色,他沒能將咱們一賜樂業國興起成像大唐一般的泱泱大國,就一定不會是彌詩訶!是大秦國故意錯譯了咱們的經書,欺哄你們這些不識希伯來文的化外之民,將移鼠誤作彌詩訶。他這樣就想做彌詩訶?門兒都沒有!不過此事說來話長,你們又不懂希伯來文,說了也是白說。」(注42)薏蘊欲待再辯:「恐怕不識解希伯來經的是你們希伯來人,我們景教識得的比你們反倒還要多……」眼看雙方各執一辭,如箭在弦,劍弩拔張,大戰一觸即發,沙文擺手止住她道:「既然說來話長,不若咱們先問問寫經的諸位前輩,何以會有先祖在中國?找著他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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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2)猶太拉比認為移鼠大聖不是彌詩訶的原因,是他並不符合希伯來經書所描述的條件、特徵,景教舊約錯譯了有關部份經文,所以才令教徒以為符合:
http://ohr.edu/ask_db/ask_main.php/2637/Q1/
http://judaism.about.com/library/3_askrabbi_c/bl_jesus.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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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西仍滿腔義憤地望了薏蘊一眼,但礙於沙文的面子,不好一下跟她翻臉,只好強抑怒氣道:「幾經辛苦打聽,十年前終於找著了,原來,他們一直住在汴州,初時為了免於外間誤解,隱其祖籍,後來仰慕中土繁盛,更與漢人混居、通婚,近年來由於咱們的習俗跟回民(注43)又有好些相近,中土人仕不大懂得分辨,便把他們當作了回子。他們進入中國本是有使命的,如此反而更好,因此並不點破,就這樣一代一代住下來了。至我們這一代,由於久未見有他們回音,拉比便派我們來訪尋,自我們入關,不覺亦已二十多年,亦有意落籍,勝於天涯飄泊。」

「啊!原來…除了羅馬人之外,還有猶太人居於中土。」沙文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到的?你剛才說他們來中國是有使命的,有什麼使命,可以告知在下嗎?」那些猶太人互望一眼,又低聲用不知什麼語言商量了好一會,答道:「本來,此事並非十分隱秘,其中也沒有不利大唐的陰謀,但若為回民所知,亦有所不便……」沙文拱手道:「沙某不強人所難,既然諸位有難言之隱,也就算了。」豈知慕西卻說:「但我們卻想請駙馬幫一個小忙,所以,實情以告亦不妨,只是….請公主和駙馬不要告知回民便是。」

薏蘊聽見他稱沙文和自己是「公主和駙馬」,剛才因教義而起的齟齬便一掃而空,紅著臉、低聲道:「沙哥哥和我….還未成婚的。」慕西哈哈一笑道:「現下雖未成婚,也快了。我們的祖輩入中國,稍晚於剛才的羅馬兔崽子,是在漢明帝時。」(注44)沙文又屈指算了好一會才算出:「那是比羅馬兔…..人晚了一百年左右。」慕西道:「不錯,那是咱們起義抗羅馬兔崽子事敗,第二聖殿被毁之後,我族便失故土,在四方顛沛流離。」說著,大夥竟哭將起來。沙文拍拍慕西肩膀,安慰他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耳,既然諸位有意落籍中土,則大家都成了大唐子民,方才經本將勸解,那些羅馬人不會再難為你們了,就看在本將面上,跟羅馬的朋友化敵為友罷。」眾人感恩再拜,慕西更是泣不成聲,由艾百罕續道:「不敢瞞公主、將軍,咱們來中國,是奉拉比之命,找尋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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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3)回民即回回族,散居於甘肅、青海、河南、河北、山東、雲南,從唐代開始便有阿拉伯、伊朗以及突厥語系民族的伊斯蘭教徒到中國之後,並漸漸與漢人、維吾爾等族同化。

(注44)在河南開封,今日仍有一個猶太人社區。據他們自己憶及祖輩所傳,起碼在宋代已在中國落籍,此說有碑石為據,但若問這是不是最早入華的猶太人,卻又未必。另外有學者認為八世紀左右的唐代已有猶太人進入中土,而法國漢學專家Henri Cordier教授及紐約猶太拉比Kaufmann Kohler博士、閃族語系專家、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東方學系主任Richard Gottheil教授的一派學者則提出公元70年左右,猶太人起義抗羅馬失敗後,已有猶太人入華。此說是根據9世紀時有一本回教教士中國遊記記述,他們曾在中國遇見過猶太人,自稱其祖輩於漢明帝時遷居於中國。
http://www.jewishencyclopedia.com/view.jsp?artid=461&letter=C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 ... 9%E5%A4%AA%E4%BA%BA
http://www.chineseonwatch.org/p9aa.html

以上宋、唐、漢各種說法可能都沒有錯,古代猶太人並不是一次過遷入中國,而是分批在不同時代陸續進入。正如在近代,二次大戰時分別在中蘇邊界及上海均有相當數量的猶太人遷入。
http://www.21page.net/html/2006-2-16/1826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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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什麼地方呀?經了幾代,都好幾百年了,還沒找到嗎?」沙文和薏蘊齊聲問道。「唉!」艾百罕嘆口氣說:「他們初入中原時孑然一身,為了生計,初時做傭工,後來幾家人合夥經營一點小買賣,過了數代,薄有資財,正打算四出考察,卻已是三國鼎立之時,天下大亂,後歷西、東晉、南朝,都非太平之世,隋朝時雖有一些安穩日子,卻又不長,若然四處打探天下山川地形,不被人當作謀反叛逆才怪哩!至今大唐盛世,才有機會到處走走呀。」

「原來如此。」沙文道:「究竟你們在找什麽地方呀?可找著了麼?」艾百罕道:「是否已找著,還說不準,剛才我們在竹林內挖出了一些東西,卻就遇見大蟲來了。但是,見到了將軍的佩劍,可又有多些頭緒了。將軍的佩劍,可否容草民一觀麼?」沙文諒他們即使有寶劍在手,亦敵不過自己和薏蘊聯手,便解下寶劍交給艾百罕。

艾百罕四面舞動寶劍,又噴出火來,他細細檢視劍身,又交給眾人觀看,用不知什麼言語商量了好一會,眾人皆臉露喜色。沙文薏蘊只聽到他們的談話中不斷在重複一個音:「畿璐珀」。薏蘊總覺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猛然驚覺,高聲道:「基路伯!究竟….你們在找什麼?」慕西微微一笑:「公主冰雪聰明,咱們找的,是伊甸園。公主妳看。」把寶劍遞上,指著劍脊上一塊銅銹說道:「公主和將軍若是識得古希伯來文,當可看出這便是『畿璐珀』一字的痕跡。」沙文和薏蘊奇道:「這些…….當真是古希伯來文嗎?我們還以為只不過是銅銹。實不相瞞,本將是在離此三百里處一個湖底拾得的。怎麼會有古希伯來文刻在劍上呢?」慕西道:「我入中土以來,見你們景教並沒有我們的希伯來經典譯文,說出來你們也不曉得…..」薏蘊急忙應道:「舊約經典,我們亦正在翻成漢文,有一些也看過了。」慕西道:「不知公主殿下看過創世記了嗎?三章二十四節怎樣說?」

沙文和薏蘊驚詫得四手互握:「遂逐二人出,復設基路伯及四轉吐焰劍於伊甸園之東,鎮守往生命樹之路。」慕西點點頭:「原來你們倒也知道。剛才我們在竹林內挖掘,除了這些面具之外,好像還有一件物事。」便要引領二人前去,突然艾百罕叫住:「且慢,慕西兄你看,就要日落西山啦,安息日開始了,我們不能作工啦。」慕西道:「啊!多謝艾兄提點,我們今日不可發掘了,咱們猶太曆法以日落為一日之始,就此安營歇息罷。」眾人便真的搭營,沙文道:「眾位,咱們景教的主日卻是在安息日的後一日,那……由我挖出來給你們看,總可以吧?」慕西微微冷笑:「嘿,公主和將軍信這個大秦景教,真有點希奇古怪,明明用咱們的經書,卻又不守咱們的戒。這聖日是我主在創世之初擬定的,又不是專對咱們猶太人說….」口中嘀咕著,但也一面吩咐那個名叫戴惠的小伙子給沙文指示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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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在戴惠的指示下,果然見好像有一片片葉子般的物事,不多久,竟挖出一棵樹的塑像來。他們不知道,身處這地方,後世稱為「三星堆」,這棵樹,稱為「青銅神樹」。(注45)



這樹的塑像足有二人之高,沙文雖有霸王舉鼎之力,將之抬到營地仍十分費勁。薏蘊細心地拭抹他額上汗珠,眾人圍坐觀看這神樹。夜寒又再籠罩著這片神秘之地,人人冷得牙關打戰。沙文奇怪他們為何不生火取暖,戴惠說道:「安息日是不可以生火的。」沙文為之氣結,只好說道:「那我來生火,大夥一起取暖,可以了吧?」

薏蘊看到熊熊火堆,想起那晚二人一絲不掛的情景,像是眾人都知悉此事似的,靠在沙文背上,不敢露臉。

火光下,青銅神樹的葉子看得更清晰,透出陣陣詭異。暖了一陣之後,艾伯罕興奮地說:「真的像是生命樹!咱們找到了!」。薏蘊不顧得羞澀了,探出頭來問道:「那….此處真的就是伊甸園嗎?」艾伯罕道:「單憑這樹和劍,也還難以確定無誤,但我們考察了全國山河,以地形來說,巴蜀有金沙江、烏江、岷江、嘉陵江合流於揚子江,創世記就是說伊甸園中四川合一河,流向東方,其中一條是有金子的,說不定就是金沙江。沙將軍,你說像嗎?」沙文沉吟一會,道:「這…也難說得很。但天下之大,你們的拉比怎會想到伊甸園是在中國,差你們來尋找呢?」艾伯罕道:「拉比並不是只叫我們,也派了很多人分別到天下各處訪尋呢。沙將軍,先前說我們想請你幫一個小忙,可以准我們將這樹和劍運出關外,送到拉比處,使我一賜樂業人得回國寶嗎?」

沙文萬萬料不到他們竟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半晌說不出話來。望望薏蘊,她更是沒有主意。「咱們現今飄泊天涯,若能得回國寶,當可壯國人士氣,光復河山。沙將軍,我們的法櫃已不見了許久啦,從這些古物看來,你們華夏跟一賜樂業人似乎有些渊源,應該助我們一把嘛?」沙文聽見「飄泊天涯」四字,心下雪亮,想到如何說服他們了:「眾位兄台,方才聽你們說,自敗於羅馬人之手,你們便失了國土?」眾人哀痛地點頭。沙文又問:「依我看來,眾位是很團結的,若非拉比派給你們任務,你們也不願離開本族,遠行至此,對吧?」這次,眾人點頭了,但卻不明沙文何以有此一問。

沙文一拍大腿道:「這就是了,我看,此事還是算了罷,你們的拉比可真是高瞻遠矚。」眾人不解:「此話怎講?」沙文道:「一賜樂業人痛失家園,無所倚靠,最易為他族逼害,若然聚在一處,西域再有什麼變故,你們既已失地利,便易受滅族之災。『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拉比沒有讀過兵書,亦識大體,將全族分散到天涯海角,敵人絕不可能把你全族都揪出來,如此便可免滅族之禍。」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漸漸明白沙文何所指:「將軍是說,拉比根本意不在尋找伊甸園,只是想遠遠支開咱們,四散天下,使敵人難於將咱們盡數殲滅?」沙文點頭:「剛才你們說拉比不止派你們來此,而是派很多支人分別到天下各處,想想看,經書中明明說伊甸園位於東方,若是單派人東行,也還罷了,為何要分別到天下各處?這是想全族分散而已。」艾百罕嘆息道:「如此說來,我們是不用回去向拉比覆命了。」沙文拍拍他背心道:「眾位便安心在大唐安身立命吧,一旦西域有什麼變故,你們族人慘遭殺戮的話,一賜樂業人便要靠你們開枝散葉、佈滿了地啦。其實,即使將來你們可以復國,亦不一定是好事,你們散居各地,敵人難於對付你們,一旦聚居,反成眾矢之的。」後來西域果然出了一個大魔頭,大舉殺害一賜樂業人,幸好其族人四散於天下,大魔頭若要全數消滅一賜樂業人,須先征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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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5)一些聖經學者認為,三星堆的文明說明中國古代蜀人與迦勒底人同源,四川就是亞伯拉罕故居迦勒底。(創11:28-31)
http://www.creationontheweb.com/content/view/4613/
亦有學者謂以賽亞書49:12中所提及「秦國」(Sinim)即中國的說法,Sinim就是希伯來文的「中國」。
http://www.pbs.org/wgbh/nova/israel/losttribes3.html#chiang
http://en.wikipedia.org/wiki/Sinim
http://www.cumorah.com/china.html

三星堆文明來源探討
http://taiwanliterature.ning.com/profiles/blogs/sham-ham
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2086/11410/1029947.html
http://book.sina.com.cn/excerpt/sz/2005-09-15/1241189568.shtml
http://news.sina.com.cn/c/2004-04-01/05592194018s.shtml

中國人與古希伯來人關係的探討:
http://news.sina.com.cn/s/2004-03-08/11513003239.shtml
http://www.annomundi.com/history/forgotten_history_east.htm

才女蘇雪林關於崑崙四河與伊甸園論文http://www.shuku.net:8080/novels/suxuelin/klzm/klzm05.html

四川就是伊甸園?
http://www.eifiles.cn/ge-en.htm


ThomasTorrance牧師關於古蜀人與猶太人的研究,資料藏於耶魯大學圖書館
http://webtext.library.yale.edu/xml2html/divinity.016.con.html
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2004-10/13/content_2085749.htm
http://www.antioch.com.sg/anicab ... 0%28mandarin%29.pdf
http://www.miraclescircle.org/miraclesone/abou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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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片沉默,良久,艾伯罕長嘆道:「眾位弟兄,待安息日過後,咱們還是把這些面具和神樹埋在原地讓後世發掘罷,沙將軍說得對,現下還不是時候。若然給回子們發現了,反倒讓他們大造文章。」薏蘊不明所以,問道:「為什麼各位怕回民知道呀?」慕西答道:「公主是信景教的,有所不知了,咱們一賜樂業的希伯來經典,除了借給大秦景教之外,回民們所用的【古蘭經】,亦是向我們借閱的。只是翻譯有點不同,好像住在伊甸園那對男女,他們就叫作「阿丹與哈娃」。」

薏蘊道:「原來各位是怕他們知道此處是伊甸園,說真的,此處真是伊甸園嗎?」慕西道:「如果不是,那沙將軍拾獲的四方吐焰劍又怎麼解釋?沙將軍,你說是嗎?」沙文搔頭道:「這個嘛….我國的太史公寫【史記】,只從五帝起始,五帝之前如何,就很難說了;先民的足跡遍及四方,若說遠古時有一賜樂業人踏入巴蜀,亦不是沒有可能,走路也不過靠兩條腿而已……依我看,能查出真相固然好,若不能查出,大夥認定『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就罷了,管他呢?」突然,沙文好像想起什麼事,「啊喲!」一聲,幾乎跳起來,眾人驚問什麼事,沙文憂愁道:「倘若巴蜀真是伊甸園,那…..我就大禍臨頭啦!蘊妹,那天,妳….妳在什麼樹上摘了什麼果子給我吃?」

薏蘊背上泛起一陣寒意,哭道:「我….我不知道呀,那時你肚子餓,我見那些果子挺好看的…….沙哥哥,我……..我累了你啦!」哭的好不傷心。沙文原是打算藉此事要她覺得有負於己,以方便日後從她口中套取景教內部機密,不料她哭得像個淚人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只好摟抱著她,柔聲安慰:「此處未必便是伊甸園,咱們吃了果子,不是還好好的嗎?蘊妹不用耽憂了。」薏蘊還是啜泣著,抽抽噎噎的道:「是…伊甸園啦,你吃了果子後,腳踝又被蛇咬了,你一拳打破了蛇頭;經上記著真主對蛇魔說:『女人之後裔傷汝頭,汝傷其足踝。』不是應驗了嗎?

沙文有點哭笑不得,但想著景教中人每將一些雞毛蒜皮的巧合之事當作「啓示」、「神蹟」之類,便不足為怪矣,只要挑出其中不符合經文的情節,可釋其虞;於是,在她耳邊輕聲道:「蘊妹,也不是全都應驗,經上記著說,元祖二人在吃果子之前沒有衣服穿是不知羞的,但那天吃果子之前,咱們已是赤…..誠相見,雖然我確是並不羞恥,但我見妳可是羞恥得很呢!」

眾人懶得理會沙文的喁喁細語,各自歇息去了。第二天早上,仍是安息日,那些一賜樂業人無所事事,沙文將面具、神樹搬回原處掩埋,薏蘊則找竹筍餵飼小貊,下午都清閒了。沙文趁機請教慕西舊約景教經文:「本教大法王為怕教外人問參孫遇見的是什麼蜜蜂,命本將軍前去南蠻之地尋找食肉釀蜜蜂,既然諸位就是寫經的族人,那本將就請教一下,貴國的武林高手參孫在死獅內見到的蜂兒,在屍身之內釀蜜的,是不是西域才有呢?」慕西道:「這個嘛……我們也沒有見過這種蜂兒,若是定然要找….我想,實情應該是如此:一隻熊吃了蜂蜜,後來熊被獅子吃了,參孫撕開獅子,熊屍內的蜂蜜就惹來了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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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一拍腦袋:「啊!熊?!如此巧妙的釋經,我怎麼便想不到?貴國不愧是靠寫經混飯吃的!…..但….參孫那兒….有熊嗎?」艾伯罕雙手一攤:「誰知道?反正發問的人一時不會想到這一節,你就過關了。」

沙文大悟:「蘊妹,以後教友讀經倘有不明之處,妳叫他們請教一下一賜樂業的朋友們就行了!」薏蘊剛要開口,艾伯罕卻說道:「將軍別要『貴國,貴國』的啦,撇開華夏、一賜樂業可能同宗不說,先祖於漢朝已落籍中原,咱們可說是一家人了,現下,任誰一個漢人都很難說自己一定不是猶太人呢!」沙文又奇道:「此話怎講?」艾伯罕道:「自入中土以來,我細細考查漢人習俗,其中有許多跟咱們猶太人相合之處,如閏月曆法、酹酒、燒香、燒衣,跟咱們的燔祭、火祭也是差不多。(注46)哈,咱們的戴惠王跟紂王之叔箕子一樣,也會裝瘋避難呀!(注47)連謀略都是如出一轍,漢猶同源之說,未必便是空穴來風。」沙文正待說「這些說不定是巧合罷了」,艾伯罕卻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手止住他道:「將軍是要說巧合吧?那撇開這些不說,猶太人於早代定居中原,而漢人族譜,是從父族的對吧?」沙文點點頭問道:「這又如何呢?」艾伯罕微笑道:「這就難以追查母族血裔啦。咱們猶太人是從母族繼承的,父族反而不計(注48);自七百年前定居中原以來,有多少猶太女子嫁予中原人仕,誰也算不清了。即使是猶太男人娶了個漢族姑娘,她也可以歸化猶太籍,聖典中屢有這樣的記載,咱們戴惠王的曾祖母璐德,就是歸化一賜樂業的摩押人(注49)。如此一來,這本是漢族的姑娘所生子女,便是猶太人了、她的女兒所生子女,又是猶太人了…..七百年前一個猶太女人,可以生成今日多少個中原猶太女人,就更是數不清了;沙將軍,令堂能保證她一定不是猶太人嗎?」

沙文吃驚,對薏蘊道:「蘊妹,又要糟糕啦!」薏蘊問道:「沙哥哥,又怎麼啦?」沙文哭喪似的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一賜樂業人呀,他們住在汴州,我….我娘是浙江永嘉人,相距也不是很遠呢,誰知道我的高太曾外祖母是什麼籍貫呀?」薏蘊笑道:「我還道是什麼事,原來是為這個。便是一賜樂業人,也不會辱沒了你吧?人家可是蒙真主阿羅訶特別賜福的。」沙文道:「蘊妹,不止於此啦。妳記否有一課浸禮學堂,我問妳新約聖典【行腳僧人傳】中門人寫信,千叮萬囑叫大秦寺信眾不可喫血(注50),為何咱們卻偏可以喫血?妳說不出,便請來義濟大法王給咱們說了一堂法,他一口咬定眾長老只是叫猶太人不可喫血,外邦人是不必理會此令的。但現下得知大夥都很難說得準自己的娘親是不是猶太籍,這…這這這便如何是好?我偏愛南蠻廣東菜,豬血粥是喫過不少的,長安太平坊那家館子,豬血粥遠近馳名,妳也陪我喫過啦,妳還總是要我把它吹凉了才餵進妳朱唇之中呢!啊喲不好!義濟法王自己的娘親會不會是猶太人?波斯有猶太人嗎?」

艾伯罕道:「多得很啦,【以斯拉記】就是記述波斯的,你們沒有唸過麼?」薏蘊道:「還沒有譯出來呢!本宮想請教一下,諸位都懂得希伯來文嗎?我們景教的譯經師用波斯文舊約來翻譯漢文,有遇不明之處,須参照希伯來原文經文,可否請諸位去長安一行,向你們討教嗎?」艾伯罕搖搖道:「咱們都不說古希伯文了,恐怕幫不上忙。」薏蘊失望道:「唉,景教舊約是你們寫的,連回民都向你們借用經書,想來,你們寫經、釋經是最了不起的啦,可惜不能討教。這麼說,你們現在已是讀不通古經文啦?」艾伯罕道:「這又不然,我們只是粗通古希伯來文,公主說要「討教」,我們是不敢的,但我們入關時有一位精通古希伯來文的文士隨行,他現時留在汴州,不能跟我們出來。貴教譯經,該向他討教,而不是我們這些混混的。」

薏蘊大喜道:「那我們請這位文士到長安,不就行嗎?」艾伯罕又搖頭道:「他已九十高齡啦,不良於行,又有畏光眼疾,平日已不能出門了。即便用馬車送他,若然途中有什麼失閃,就要了他的老命啦!」薏蘊垂頭道:「唉,想不到還是不行,多可惜呀。」此時,沙文插嘴,緩緩的道:「原來他是『濟南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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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6)閏月曆法Error! Hyperlink reference not valid.
創35:14        雅各便在那裡立了一根石柱、在柱子上奠酒、澆油.
出30:7        亞倫在壇上要燒馨香料作的香.每早晨他收拾燈的時候、要燒這香。
利2:16        祭司要把其中作為紀念的、就是一些軋了的禾穗子、和一些油並所有的乳香、都焚燒、是向耶和華獻的火祭。
利3:16        祭司要在壇上焚燒、作為馨香火祭的食物.脂油都是耶和華的。

(注47)大衛裝瘋:撒上21:13        就在眾人面前改變了尋常的舉動、在他們手下假裝瘋癲、在城門的門扇上胡寫亂畫、使唾沫流在鬍子上。亞吉對臣僕說、你們看、這人是瘋子.為甚麼帶他到我這裡來呢.我豈缺少瘋子、你們帶這人來在我面前瘋癲麼.這人豈可進我的家呢。

箕子裝瘋:http://baike.baidu.com/view/363507.htm

(注48)猶太籍是從母族及歸化二途逕而來:
http://www.jewfaq.org/whoisjew.htm
http://en.wikipedia.org/wiki/Who_is_a_Jew%3F
http://www.beingjewish.com/identity/whoisajew.html
(注49)見【路德記】
(注50)【使徒行傳】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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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哥哥,什麼『濟南伏生』呀?」薏蘊不解。沙文道:「妳不是說咱們景教的譯經師文才蓋世嗎?只須說出這四字,譯經師自會明白。」薏蘊道:「譯經師自會明白,本宮自不會明白嘛,沙哥哥你欺負我讀景教經太多,沒空讀別的雜書是不是?」沙文賠禮道:「屬下不敢,公主聽禀:話說秦始皇納李斯議焚書坑儒,由是很多儒學之書失傳,【尚書】即為其中之一。後來漢室復興儒學,求有能治【尚書】之人,終於打聽到濟南有個叫伏生的老頭,但年邁不良於行,文帝便派太常掌故晁錯到伏生家學【尚書】,這個老頭竟將整本【尚書】背了出來,得其口授,晁錯筆錄,失傳的【尚書】得以傳世,否則就像【樂經】一樣毁於秦火了。」

薏蘊恍然大悟:「你是說,叫譯經師到文士處學希伯來文經書?」她沉默了好一會,道:「辦法倒是辦法,但此去時日不會短,不知大法王怎麼說。」沙文道:「公主進言大法王嘛,要譯好經書,這是唯一法子了。好啦,既然已有來自一賜樂業的釋經,咱們這五千里南蠻之行也可省卻了,先返劍門打點,公主再帶兩隻小貊回京覆命罷。」即向艾伯罕等人道別,薏蘊道:「那眾位大叔回汴州,我向法王請旨後再帶同譯經師向文士先生請教。」艾伯罕向二人拜別道:「沙將軍,你這把劍有些來歷,給回子們見了有些不便,小人斗膽,請將軍還將之沉回湖中。」沙文著實有點捨不得。艾伯罕見狀,向慕西使了個眼色,慕西從行囊取出一把刀:「原知此乃不情之請,今獻上這把當年戴惠王斬殺歌利亞之刀,祈為笑納。」沙文吃驚道:「啊!戴惠王斬殺歌利亞之刀,也就是他從亞希米勒手中取回的那把?(注51)」慕西微笑點頭,豈料沙文看了又看,搖頭道:「這原是歌利亞的佩刀,非利士鑄造之術,不怎麼高明。」艾伯罕急了,道:「這…可是我們的寶物啦,這樣好了,再加上戴惠王擲倒歌利亞的甩石機弦,可以了吧?」慕西又取出機弦來,道:「當年咱們戴惠王拾了五顆石子,只用了一塊便勝了,沙將軍你看,這裡還剩四塊呢!(注52)」偷看一下沙文臉色,見他還是不太願意,便轉頭央求薏蘊:「公主,沙將軍最聽妳說話,妳替我們求求他嘛。」

薏蘊嫣然一笑:「沙哥哥,以你今日的武藝,也不必倚仗什麼神兵利器了,就順順眾位朋友吧?」沙文道:「蘊妹吩咐,沙哥哥無有不從。回程再去拋入湖中便了。」慕西等人轉憂為喜:「謝公主、將軍,他日蒞臨,自當請文士悉心教導貴教譯經師希伯來經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回劍門路上,沙文問道:「蘊妹,經書的問題,我給妳解决了,但我的問題怎辦啊?」薏蘊問:「還有什麼問題啦?」沙文道:「我可能是猶太人呀,中土到處都可能有猶太人,那要不要不喫豬血粥呀?要不要割禮呀?妳要不要蒙著頭聽經呀?」

(注51)撒上21:8
(注52)撒上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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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花落知多少
二人帶著兩隻小貊前行,一時用繩索繫著,一時手抱著,走了數天;小貊腳程慢,手抱卻又不輕,薏蘊也著實累了。她又想到本來有安南五千里之行,可與沙哥哥併肩攜手遊於泓澈清流之間,滌盡俗世萬丈煙塵,誰知經文得解,無須去找食肉蜂,心下滿不是味兒,有點鬱鬱不樂,沙文卻道她仍是記著自己昏迷中那句「師妹」,疑心未曾盡去,正在搜索枯腸如何用計,一者以消其慮,二者使她更為死心塌地,吐露教中機要。一時未能想到萬全之策,只好一邊逗著她說話解悶:「蘊妹,天色近晚,好在不久便到咱們練『四更水上飄』那個湖了,若然妳不想烹了這兩隻小傢伙充饑,咱們就要釣幾尾鮮魚。不然,只好又摘樹上的果子吃了,我可不敢再吃呀,妳敢不敢再吃伊甸園的果子?」

薏蘊白了他一眼道:「盡說些不三不四的言語,還要我保荐你做執事呢,你可知道咱們景教經說要正直、端莊之人才可以做執事?」沙文賊忒嘻嘻的道:「我要裝端莊還不容易?只是怕妳會沒趣而已。這次我找到疑是伊甸園,又解了參孫撕開獅子內有蜜糖兒之謎,又找到譯希伯來經的門路,可算大功了罷?」薏蘊歎口氣:「大不大功要讓法王定奪,我只能全力說項罷了。有時,我也不知道法王們打什麼主意。」沙文一聽,似是有機會跟她談談心事,套出一些什麼話來,便裝作漫不經心的道:「法王都是剛正不阿的得道之士,辦事總是為景教日趨昌隆、天下歸心,莫非蘊妹有些疑惑不解麼?不妨說出來讓沙哥哥替妳分解分解。這信仰之事嘛,第一是要心堅志毅,第二要相互攙扶,尤其咱們心心相印,倘若連沙哥哥都不能為妳分憂,那我還算什麼啊?妳有事彆在心裡,難道沙哥哥不心疼麼?說出來,待我早些思定籌謀,他日榮登執事之位,便可馬上為本教建功,不負妳對我的期望。」他一面說,一面情深無限的凝視著薏蘊的剪水雙瞳。原來沙文這厮自幼便天生心術不正,撒謊當吃飯,精於各種雞鳴狗盜的小技倆;一次私塾的老師說:「你這小子說話時目光閃爍不定,老夫閱人無數,豈能瞞我?」自此他便學了乖,說話時每每直視對方雙目,顯得誠懇無比,教人以為他會把心肝都掏出來似的。。

「我….我對法王沒….沒什麼疑慮呀,怎麼會有呢?我只是說,有時法王行事高深莫測罷了,是沙哥哥多心了。」沙文見薏蘊說話時眼神卻是如私塾老夫子說的閃爍不定,心知她定然知道一些隱秘,不便明言,只有更加立心徐圖後計:「老子曰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定要慢火。想不到要撬開這妮子的櫻唇也是一樣,欲速則不達;俺的聖賢書,倒不是白讀的。但師妹已被擄好幾年了,再毫無寸進,只怕夜長夢多,不由我不急。」想到「夜長夢多」,心生一計,豁然開朗,只待入夜才能進行。

眼前山水一片翠綠紫紅,愈趨眼熟;「沙哥哥,這兒便是咱們練輕功那個湖啦。」薏蘊說道:「咱們應允了慕西、艾伯罕伯伯的,你先將四方吐焰劍拋回去罷。」沙文笑道:「這些人我才不在乎呢,我只知道寧失信於天下,莫失信於美人。」一揚手,抽出背掛長弓,將寶劍如箭一般向湖心射去,劃出一道長虹,直衝百多丈外湖心,由於相距遙遠,「撲通」一聲是聽不見了,只見一陣水花,四方吐焰劍又復沉入湖底,不知何年何月,再會被後人發現。

「妳最愛吃這湖中的白魚了,上次我見妳吃白魚總比吃別的魚多,今兒沙哥哥就專釣白魚,別的魚都不要。」沙文又取出魚絲,拋出老遠。「沙哥哥,你盡是看著人家吃什麼多、什麼少嗎?」薏蘊坐下來,粉臉倚在沙文肩上,心裡甜絲絲的。「當然囉,但妳萬萬不要說給我娘知道,我待她可沒這份心思呢,要安我一個不孝罪名的話,他日鄉試舉考廉沒我的份兒,就前程盡喪了!」「又來貧嘴。」薏蘊輕輕的在他胸口打了一掌,豈知沙文心中卻在想:「哼,紗蓮師妹可沒妳這樣挑嘴呢,往日我和她在師父家粗茶淡飯,也吃得挺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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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卻沒釣到白魚,薏蘊也將就吃了好些別的魚,沒有抱怨。飯後找竹筍餵了小貊,安好兩個營幕,二人再談了好久心事,各自入營睡了。沙文之計,定要在薏蘊入睡前才可施行,但太早了卻又不像,拿揑時間要十分準確,為了先裝熟睡,他躺下後馬上故意鼾聲大作,鼾了不久接著便哇哇怪叫。

薏蘊掀起幕門進來,問道:「沙哥哥,怎麼啦?」沙文咿咿哦哦的反覆說著:「師妹….師…..妹。」她心中一酸:「原來在說夢話,叫著師妹。」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就要滴下來之際,沙文又含糊的道:「師…妹….沙…哥…哥…沒…用,釣…不…到…白…魚…給…妳…吃,妳…不…會…惱…我…罷?」

薏蘊的兩顆珠淚,當下真流了出來,心中的歉疚,難以言喻。她情不自禁地倒在沙文懷中,弄醒了沙文,仍迷迷糊糊的說著:「師…妹,妳怎麼走過來啦?」薏蘊忍不住吻了他一下:「沙哥哥,你在說夢話呢,釣不到白魚有什打緊,我當然不會怪你。….我….我先前還疑心你……原來你叫的師妹,真的是我!」高興得哭了起來,淚水沾濕了沙文胸口一大片衣衫。

沙文輕拍著她抽噎起伏的背,柔聲道:「我…我說夢話了嗎?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薏蘊止住了抽噎,摟著他道:「人人說夢話自己都不知道的啦,儍瓜,你叫我師妹呢!沙哥哥,我先前錯怪你了。」沙文道:「唉,我早就說妳是我浸禮學館的老師,又是我的蘊妹,所以便是師妹。想不到因此見疑,妳都不知道沙哥哥的心有多疼啊!天見可憐,現在好了,妳終於知道我對妳用情之深啦。」薏蘊心中甜美無限,摟得更緊了,玉腿更跨過來纏著沙文。沙文被她弄的心猿意馬,膽子更大了,翻過身來,低喚一聲「師妹」,在她朱唇上深情地吻了下去,心下倒真有幾分將她當作羅紗蓮。

薏蘊這一著,倒有點出了沙文意料之外,當他為她輕解羅衣,她半推半就之前,沙文亦轉過好幾個念頭,該不該就此成其好事?他最終還是當機立斷,但求木已成舟,他想:「若然一直對婚事推三阻四,日久難以不令她起疑,不如順水推舟,先成就了肌膚之親,關係又推進一步,她對我更為信任,便易於套取隱密。」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百鳥喧春春更濃,沙文被婉囀鶯啼喚醒之際,卻見身邊的可人兒坐了起來,一手抱膝,一手掩面飲泣,哭得似一枝梨花春帶雨。沙文一面將被裖蓋在她玉背之上,一面從後擁著她,吻了她耳珠兒一下,低聲道:「師妹有什麼不快啦?待沙哥哥吻乾妳臉上淚水,我不要妳哭,要妳一生都快活。」薏蘊一扭蠻腰,低頭道:「你…看你把人家弄成什麼樣子啦?」伸出粉藕般的雪白玉臂來。

沙文捧著她的手臂,先又吻了一下,看了又看,奇道:「沒有什麼嘛,我….我昨晚不識憐香惜玉,弄痛了妳嗎?來,沙哥哥給妳揉揉。」豈知他不說也還罷了,一說薏蘊便放聲哭起來:「你…你還要說呢,守宮砂….都沒了…..,你叫我….怎麼見人?」沙文陪笑道:「我還道是什麼,原來為此,這個易辦,這個易辦,待回到劍門,沙哥哥找些硃砂替妳塗上去,不就成了嗎?平日妳怕它褪色的話,用隨身帶備的眉筆、口脂不時補畫補畫,便萬無一失了。」

薏蘊聽他厚著臉皮如此說,哭得更淒厲:「沙哥哥…..想不到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你這沒良心的,你難道沒有想過….要…要娶我麼?我們已犯了希伯來書十三‧四『婚姻當尊貴,床榻不可穢』的景教教規啦!」沙文將她擁在懷中,問道:「那裡有犯教規呀?」薏蘊心下登時凉了半截,一把推開沙文,顫聲道:「沙文,你….你這個無行浪子,你要不認賬是不是?…..我….我好命苦!」剎那間,只覺萬念俱灰,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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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文又要趨前摟她,她卻退避了,沙文並不理會,仍是強行執著她雙手道:「不是不是,沙哥哥怎會是這樣的人呢?師妹,咱們的確沒有犯教規,妳且聽我分說;我問妳,『婚姻當尊貴』是不錯的,但經書可有規定,兩人互訂婚盟時有什麼要做之事呢?」薏蘊想了又想,道:「這….倒是沒有。」沙文見她已軟化下來,又摟著她道:「就是嘛,妳還不明白麼?經書壓根底兒就沒有說過婚禮定然要法王主持,咱們的祖上在伊甸園,即是此處互結秦晉之好,那裡有什麼法王主持婚禮?經文不也是稱他們為『夫妻』嗎?可見只要妳心中有我、我心中有妳,咱們自己認定了,便是夫妻啦!」沙文見她陰霾漸去,臉露笑意,道:「咱們有幸跟元祖一樣,得以在伊甸園結合,還不是夫妻麼?」

薏蘊聽得春意盎然,只覺渾身舒坦,享受著沙文又愛又憐的擁抱,靜靜的躺在沙文懷內,彷彿天下間再沒有什麼人、什麼事令她煩憂了,也說不出話來。沙文又深吻了她一下,道:「來,咱們再做一回夫妻。」

相距劍門關不過兩、三里之時,薏蘊挽著沙文臂彎,拖著小貊緩緩行進,她還要靠倚在沙文肩上,就走得更慢了。只聽她幽幽的道:「沙哥哥,咱們回到劍門關,但你還有假期呢,你就讓我伴你多住些時日,不用這麼快便回長安,好不好啊?」沙文道:「相聚多些日子,我自是求之不得,但眼前有多少大事要辦,還得公私分明。一者,皇上等著這兩隻貊兒賜予日本,聯結邦交;二者,那位一賜樂業文士已是老掉了牙啦,妳不早點回去禀報,恐怕到法王恩准譯經師去汴州求教時,他已一命嗚呼,譯經之千秋大業,毁於咱們兒女私情,妳我就成了景教罪人啦。三者,妳還要替我說項,看看咱們此行的見聞,是否可使法王對我委以執事之職。妳道沙哥哥就捨得跟妳分手麼?但春宵雖苦短,來日卻方長,妳先一步回去,除了教事、國事之外,沙哥哥也有私事託付予妳嘛。」薏蘊問道:「什麼私事啦?」沙文道:「妳替我照看著娘親,她見到媳婦兒孝心,就老懷安慰。」薏蘊臉紅道:「誰…誰是你媳婦兒啦?你未曾正式迎娶,先不要對人亂說。」

突然,身畔一個聲音響起:「誰是媳婦兒啦?我聽不清楚呀!」兩人嚇了一大跳,沙文馬上將薏蘊推向身後護著她,反手就要拔刀,卻不見半個人影,正自驚駭,忽見十多二十棵灌木一起站起來走到面前下跪,口稱:「參見公主、將軍!」沙文這才看清,這些人穿著「五眩迷彩服」,身上縛了大小枝葉,扮成一棵棵小樹的模樣,連臉上也塗成青一塊、綠一塊,好不嚇人。沙文手執長刀大喝一聲:「大膽樹妖,在此作惡!」樹妖卻應道:「非樹妖也,我們是人!」沙文道:「是人?那……來將通名!」面前一人抬起頭來:「將軍,屬下史諦勳參見。」

沙文凝神看了好久才看清,果然是史諦勳等部屬,便怒道:「豈有此理,為甚在此裝神弄鬼?嚇著本將,這也罷了,但嚇薏蘊公主,死罪難饒,你們是要我動手呢,還是自行了斷?」眾兵連連叩頭,史諦勳道:「屬下寃枉!沙老大臨行前吩咐努力操練伏兵之術,屬下日夜苦思,終於想到,若然身上縛些枝葉,更利於隱身於林木之中,你看,咱們隱伏在路旁已三天三夜啦,其間不少行人商旅過關,一個都沒發現咱們,連沙將軍、公主走到身畔,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咱們這支伏兵鬼神莫測,可算是練成了罷?」

沙文微一沉吟道:「練成是練成了,但你們剛才不知道聽錯了什麼東西,有何計策杜絕日後風言風語、蜚短流長,你且獻一條上來,待本將看看你這些日子有何長進。」史諦勳心道:「最乾脆自然就是殺了我們滅口,難道我會自己說出來嗎?」當下乾笑幾聲道:「咱們對將軍忠心不弍,對公主敬愛有加,那一個敢胡說八道,我史諦勳第一個便放不過他。」此事再多說更是無益,當下轉過話題:「沙老大,月前你叫一彪人馬拿著你的軍令到來,屬下已按照吩咐收編入伍。公主跋涉回來,想必也累了,請回關樓….」沙文嘿嘿冷笑打斷他:「史副將,這怎麼使得呀?須知,本將是考量考量你,你道本將當真是想不出來嗎?」眾兵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史諦勳只好硬著頭皮,結結巴巴的答道:「是…是….是殺了咱們….滅口。」沙文這才哈哈大笑:「對了對了….」眾兵見勢色不對,正待拔足飛跑,薏蘊心有不忍,拉一拉沙文衣角:「沙哥哥,饒了他們罷。」沙文續道:「對不起了….,本將不納此議,只為試試史副將的膽色,他肯說出來,可見咱哥兒確然肝膽相照。」眾兵將相視大笑,爭著獻殷勤,揹過公主行囊,往關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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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是做綢緞營生的,不論多貴重的絲綢,羅、紗、綾、綃,我這雙手從小摸過不知凡幾;可是,妳平日是用那一個字號的刨花水(注53)的呢?怎麼妳的一綹青絲,不獨觸手處比上好的貢品碧縐絹還要柔軟光滑;而且尚帶縷縷幽香,教沙哥哥不禁神魂顛倒?」翌晨,沙文一邊替薏蘊著梳頭,一邊問道。她甜甜一笑:「那有什麼刨花水?小時候家窮,十二歲跟著爹爹賣唱街頭,卧雪眠霜,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直至公主收留,我才用過她剩下的刨花水。沙哥哥,你…..還是快些回房罷,史大哥他們就要來找你啦,給他們知道你半夜溜了過來我這兒,多不好。」沙文哈哈一笑:「咱們新婚燕爾,自然….自然這個…..衾枕長温;昨天嚇了他們一嚇,看樣子褲子幾乎也當場濕了,誰再敢胡言亂語啊?」薏蘊不依道:「才乖了一晚,又不聽話啦?」

沙文心想:「往日我給紗蓮師妹梳頭,她的秀髮,那裡會輸給妳半分了?不過易曰:『潛龍勿用』,暫且討好於妳而已。」口中卻道:「且讓沙哥哥替妳梳完再走罷…..妳…妳這就要回長安啦,我….我捨不得妳。」說到此處,伸手揉著眼晴,裝作抹淚。」薏蘊聽得愀然不樂:「真的…這麼快要我回去嗎?沙哥哥,讓我我多留一天….只一天,好嗎?」又要滴下淚來。沙文吻著她鬢邊道:「儍丫頭,我要跟那些羅馬人操演大秦國陣法呢,妳留在此處多氣悶?待得操演熟了,我向皇上上表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助作為我大唐所用,回長安御前操演,再來會妳,那時,法王見我得朝廷器重,說不定便讓我做執事,常跟妳一起事奉大秦寺。」薏蘊只好點頭道:「那…沙哥哥你自己多保重,我不在你身邊,此地一早一晚,每多寒氣襲體,可莫忘要在黃金甲下穿著我縫給你那件棉衣……….」接著囉裡囉唆的一大串,沙文說好說歹,才命幾個得力士兵護送她回長安。

送她出劍門關時,她回眸一顧,一步三盼,囑咐他道:「沙哥哥,我…要去了。你…你記得每逢主日,在辰時跟我一起祈禱,就好像咱們在一塊的一般。」沙文看起來亦有點傷感,微點頭道:「那….『逢十抽一捐』的香油錢怎辦呢?」
「我會替你奉獻啦。」
「那麼,妳把賬記下來,下次我還妳罷。」
薏蘊凝淚欲滴:「什麼你的、我的?我….都是你的人啦。你省著吧,留侍將來…將來成婚時花用。」

個來月後那幾個士兵回營覆命,帶來了薏蘊託他們送來好多物事,都是沙文平日愛吃的乾脯和內衣內袴。沙文不禁心想,她如此痴纏,倘若一不小心,數度春風,身懷六甲,那怎辦呢?

「鉤弋夫人」,沙文甫一浮起「漢武帝殺母留子」的這個念頭,自己也不寒而慄。

午時,沙文才閒下來召見安冬厘、施沙、麥高等人;眾羅馬人再三稱謝:「得沙將軍疏財仗義,錢銀己託付驛子(注54)驛子:驛站的信差寄回甘肅家鄉。」沙文道:「舉手之勞,再也休提。那日怱怱一別,未及細談,眾位口稱『甘肅家鄉』,想是以大唐為國邦,樂不思蜀….不對…..是樂不思秦,不想念大秦了?」安冬厘答道:「回將軍,屬下等全生於大唐,八百年來十多二十代人從未踏足大秦國,確然一心效忠大唐,絕無弍心。」沙文點頭:「自我大唐開國以來,亦多外族遷居,我們無不對之禮敬有加;西域樂器、糧食果品皆有傳入大唐,若琵琶、奚琴、琉璃、葡萄酒。從你們大秦國傳來的物事,我聽說有火烷布,不知是也不是?」

(注53)刨花水是古代的Styling Gel

(注54)驛子:驛站的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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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笑了一陣,沙文續道:「經文說米甸軍營靠著小山丘,但一賜樂業人吹牛卻又吹得過了頭,倘若米甸大軍多如蝗蟲、海沙,即使靠著小山丘亦會多出一邊來,怎可能只須三隊人圍營?反之就說明其實米甸軍並非很多。但姑且不論多少,若說背山、背水安營,韓信在井陘一戰也試過了,反可激起軍士一拼之志;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不知凡幾,敵我人數記載可是有史可考的,如彭城之役,三萬對五十六萬;咱們太宗皇帝的虎牢之戰,三千對十餘萬,可不是如士師記一般『多如蝗蟲海沙』就能服眾。不過,一賜樂業人自己拿來緬懷一下昔日豪情壯志,恭敬桑梓,倒也無可厚非,但景教拿這樣含糊的記載來吹噓就笑掉大牙。米甸軍又非第一次出來打仗,夜襲營寨屢見不鮮,若然他們連哨崗也不放,那是米甸人自己儍瓜而已,由末將帶兵也可殺他個措手不及啦,又何勞無所不能的阿羅訶真主權充軍師?撇開這些糊里糊塗的記述不談,此計仍有點可取之處,他們偷竄到營邊突然亮出火把,米甸人以為敵軍已入營,在黑暗中誤認友軍以致互相厮殺,也是有的;只是倒不如以火箭射向米甸營,勝於單是亮出火把暴露自己方位。」

麥高笑道:「這些一賜樂業人法螺吹得嘟嘟響,實則見識極為有限,他們的功業充其量只在迦南攻佔一些小城邦,其全盛時亦不過是數萬里丁方的一隅之地而已,可憐打個小勝仗就因為聽從真主聖旨,落荒而逃就是本該如此,哈哈,世間勝仗難道還少了?」沙文忍著笑:「我聽景教的法王說過,那一隅之地已易名為『巴勒斯坦』,此名就是從一賜樂業人以前的死敵非利士而來的,這個名字還是你們大秦國改的,可真陰損啊。」

麥高道:「說起咱們大秦國,自亞歷山大駕崩,其帝國終為羅馬所滅……」沙文道:「但你們大秦怎會有能耐稱霸一方呢?據景教經書所載,羅馬兵是很笨的。」眾羅馬人聞言起哄,沙文道:「這不是我說的,在新約景教經中記著,有一次,你們坐船去義大利,中途遇風高浪急,船夫欲偷小艇逃命,你們居然乾脆一刀割繩,丟了小艇了事。」麥高怒道:「派人守住小艇,不就行了?咱們羅馬那有這般笨的軍人,因噎廢食?(注101)沙將軍,我們知道你是信奉景教的,若非你說到景教經對羅馬軍人多所非議,我亦不便多說,但這景教的經書,景教的經書………..」沙文陰側側的獰笑:「景教的經書怎地了?」但麥高愈想愈氣,終於把心一橫,朗聲說道:「景教經書,怪力亂神、倒行逆施、朝令夕改、指鹿為馬、狐假虎威、向壁虛造、杞人憂天、非愚則誣、獨夫民賊、故弄玄虛、顛三倒四、殘民以逞、不共戴天、子虛烏有、敝帚自珍、不足為信。」沙文見說得興起,接口道:「時日曷喪、煩言碎辭、管窺蠡測、北轅適楚、戴盆望天、避坑落井、不辨菽麥、博士買驢。」安棟離突然想起:「喲,沙將軍你….你不是信景教的嗎?怎麼跟我們一起罵景教來著?」

「千人諾諾,一士諤諤。」沙文道:「今日與各位志向相投,我也不好再隱瞞,我投身景教,乃是權宜之計。」於是將前因後果數說一番,跟師妹一別經年,查探消息又難有寸進,說到傷心處,竟失聲痛哭。眾羅馬人聞之者動容,安慰他:「咱們受過將軍之恩,誓隨左右助你。」沙文這才收淚。

麥高續說大秦帝國霸業:「有霸主凱撒,也就是上次與沙將軍初見面時所說景教經書裡面的該撒,歷任羅馬皇帝的帝號,稱霸歐洲,固一世之雄也。著有高盧戰記(注102)我聽祖父說,雖非專為兵學論,但以戰事紀實,彪炳千古,文兼武備,筆掃千軍,秉要執本..」沙文聽到西域兵學,眼前一亮,急道:「本將要的大秦寳物,就是這個!」麥高道:「唉,但可惜此書並沒有傳來中國。」沙文甚感失望,再問道:「那西域還有什麼兵書,比之中國兵書如何?」

麥高道:「聽祖父說,有釋諾勳師從希臘大儒蘇格勒底,著有《長征記》;有韋格烏斯著羅馬軍制(103)。可惜我只聞其名,無緣一讀。但祖父曾言及,聽過最先入中國的羅馬軍士傳言,中國的兵書是為用兵之道,少有教習陣形、兵種配合、佈防,偏重心法,並非人人看得懂,可以說,大將軍看了有用,校尉看了,即使懂也用不著。而西域兵書是為用兵之術,中人之資亦可因之效用。(注104)」沙文想了好一陣:「可惜不能一睹,那你們祖上傳下來有何陣形、兵種?」麥高道:「我們自幼訓練各種大秦軍陣法(注105),其中佼佼者是『夾門魚鱗陣』,聽先祖說此陣在西域所向披靡,但在征安息一役及跟漢軍交戰均失利,聽說是被騎兵衝散,箇中因由,試陣時將軍自會明瞭。」沙文道:「大秦國武功鼎盛,陣法一時失利未必便可斷言,待咱們試練一下,說不定其中有些奧妙。各位欲得朝廷重用,必得將祖宗老本拿出來吃吃,本將亦須獻些可用之材,以便早日回京,接近景教。若非如此,守劍門關不知守到何年何月,臨淵羨魚,不如結網,如何操練、試陣,你們早作安排吧。」眾人點頭稱是,繪製陣法須用之長可及身方盾形制,史諦勳等亦幫忙合力打造。

(101)使徒行傳27:30-32
(102)凱撒大帝著作8年記事
http://en.wikipedia.org/wiki/Commentarii_de_Bello_Gallico

(103) 釋諾勳 Xenophon雅典軍事家、史學家http://en.wikipedia.org/wiki/Xenophon
《長征記》Anabasis http://en.wikipedia.org/wiki/Anabasis_%28Xenophon%29
韋格烏斯 Vegetius http://en.wikipedia.org/wiki/Vegetius
羅馬軍制The Military Institutions of the Romans http://www.pvv.ntnu.no/~madsb/home/war/vegetius/

(注104)其實,《孫臏兵法》是有教授十種陣形的,但東漢以後此書失傳了,至1972年才又出土,所以唐代的沙文不知道其內容。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5%AD%AB%E8%87%8F%E5%85%B5%E6%B3%95&variant=zh-tw
李衛公問對亦有用實例闡述軍事理論,但羅馬兵入中國時此書尚未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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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謂李衛公問對乃為後人偽作之說,各學者發表的考據似乎缺少了一項:其中有句「諸葛亮七擒孟獲」,出自三國演義,史上並無其事。沙文認為起碼曾被後人修改內容。因為三國演義》作於明朝,李靖不可能有「七擒孟獲」這個想法。

(注105)羅馬軍團的陣形、戰術留有相當完整的紀錄;不像一賜樂業由真主默示的聖典般,連敵軍人數也記下不來就拿出來吹牛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man_infantry_tactics
Don't know where God is but 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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